大李又抹了一把眼泪说,“我该谢谢你,那段时间,我经常跟师傅拧着来,他说东,我偏向西,为这没少挨骂,也没少被他罚。我就看到,师傅经常坐在后山坡上抽闷烟,我知道他盼着你回来,兑现承诺。他抽闷烟,我也抽闷烟,我是不愿意你回来,怕你回来娶丫丫。嘿嘿,都过去了……”
大李揉了揉眼睛,第一次对郄允才露出了笑脸。
门外的彭长宜震惊不小,敢情这里还有着这么曲折复杂的故事,原来,这么受人爱戴的老革命,当年却是“背信弃义”之人,难怪他坚持自己找人,不让别人跟着呢,感情还有一段不愿意让人知道的历史。
这时,就听郄允才说道:“我记得,师傅当年为了掩护我,是中弹跌下悬崖的,怎么他没……”
丫丫说:“没错,他把敌人引开后,的确是中弹了,跌下悬崖,但是他命大,没死,等我们找到他时,他被挂在树杈上,还有一口气,师兄他们就用门板把他抬回来了,医治了半年多的时间才好,好了后就干不了力气活了,铁匠铺就交给了师兄打理,他就天天喝点闷酒。对了,给你看样东西。”
丫丫说着,就走进里屋,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布包,放在八仙桌上,打开,里面是一件月青色的粗布褂子,抖开后,在胸部偏下的地方,还有一个弹孔,肩上还补着两块补丁。
郄允才哆哆嗦嗦地捧起这件衣服,他说:“这是师父从我身上扒下的那件衣服,他就是穿着这件衣服引开的敌人……师父,受苦了,才子对不起你啊——”郄允才哭了,有些泣不成声。
彭长宜的心提了起来,他担心老人激动过度,再有个什么闪失,就想进去。老顾冲他摆摆手,摇摇头。他看了看老顾,老顾小声说:“没事。”
果然,郄老抽泣了几声后,慢慢地稳住了情绪,他问丫丫,说道:“师傅到死都没有原谅我吗?”
丫丫哽咽着说,是啊:“他最恨不守信用的人了,即便你回来,不愿娶我,他也不会硬把我嫁给你的,但他就是生气,生气你一去不复返,生气你骗了他。不过,有的时候,他还是很以你为荣的,尽管我们谁都不说,但他心里始终骄傲和自豪呢,一点都不后悔自己差点丢了命。不过,打那以后,他就定下了个家规,就是谁也不能把当年跟你的事说出去,尽管救你是光彩的事,但是因为我,他也在你面前丢了面子,觉得丢了大人,抬不起头。所以,知道这件事的就是我们几个人。后来听说你到了北京,当了大官,他就更不许我们提当年的事了,更不容许我们去北京找你。”
“师傅的脾气我知道,他不是怕给我添麻烦,他是爱惜自己的面子,因为我没有回来,他觉得脸上无光……”郄允才羞愧地说道。
半天不说话的大李说话了,他说:“好了,回来了,就了了师傅的心愿了,我刚才已经跟师傅说了,他不记恨你了。”
丫丫这时才想起要给他沏水喝,说道:“别走了,在家吃顿饭吧。”
这时,外面响起了电话声,彭长宜没来得及看是谁,赶紧接通了电话,是邬友福,他焦急地说道:“长宜,我们转了一大圈都没找到郄老,还派人去了桃花谷,快把明秀急坏了,你那边有消息吗?”
彭长宜这才想起自己竟顾了“听窗根”,忘了跟邬友福汇报了,他就赶紧离开窗根,小声说道:“邬书记,我正要给您打电话,我找到郄老了,他正在一户老乡家里,我刚进院子,还没进屋。”
邬友福说:“哦?是不是他说的要找的那个人?”
“是。”
“是谁?在哪儿住?”邬友福急切地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就知道是个打铁的。”
“你告诉我在哪儿住,我过去找你们。”
彭长宜就跟他说了位置。刚扣上电话,就听郄老在屋里喊道:“小彭,进来吧。”
彭长宜一听,就快步进了屋,大李见他进来了,就赶紧起身让座。
郄允才说:“这是你们县长,我离你远,照顾不到你们,有事就去找他,他不敢不给你们办。”
大李说:“认识,他总去对面吃烧饼。”
丫丫说:“我们老俩到是没啥事,就是……”
“好了,啥都别说了,做饭去吧。”大李打断了丫丫下面的话,不让他说下去。
丫丫看了大李一眼,还想接着刚才的话头说下去,大李拉着脸看着他,说道:“什么都不要说,几十年都过来了。做饭去吧。”
彭长宜和郄老都感觉出丫丫有话要说,彭长宜理解大李,就赶紧说道:“大娘,有事您去县里找我,跟我说。饭,您也别做了,跟我们走,去县里吃。”
郄老也说:“对,咱们可以多说会话。”
大李跟郄老说:“既然你不在家里吃,那你就跟彭县长回去吧,如果不走的话,你再来,这个家永远向你敞开着。”
郄允才听他这么说,就说明他们不再记恨自己了,他很激动,眼圈再次红润了,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说:“你们……还是跟我去县里吧。”
大李倔强地说:“不了,你回吧,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