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夜觉得自己已经在地狱里游了一遭,但他很快就想到,自己其实一直都在地狱中。
他的本名叫间桐雁夜,可当他懂事时候起,他便开始刻意地地忽视自己的姓氏,他的姓氏和家族对他而言并非祝福和依靠,而是压在他的灵魂上沉甸甸的负担。
——在外面,他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每当他回到阴暗压抑诡异的家里时,他都感觉自己不仅不是正常人,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人”。
他有一个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疯狂,与人类的美德毫无关系,像是阴暗洞穴里的蛞蝓,对阳光充满畏惧的父亲。
——他痛恨他的父亲,但痛恨中夹杂了更多的畏惧,在他幼小的时候,他曾经以为这是魔术师的“特性”。而时间长了之后,他发现魔术师们各有不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缺乏人性”。
然而,人性究竟是什么呢?
他还有一个哥哥,这个哥哥被父亲视为弃子,他对哥哥没有太多感情,对于这一点,雁夜曾归咎于家庭的畸形,他的哥哥在家里,本就是个没有多少存在感的人。
——然而随着年龄的的增长,他开始怀疑原因是否出现在自己身上。
在他短暂的人生中,他是否已经被间桐家侵蚀了呢?他认为魔术师缺乏人性,那么他自己呢?
这种对于自己的质问,盘旋在他的上空仿若梦魇。在他离开家族之后,这种发自灵魂的诘问变少了,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经解脱了,单每当他想起葵,想起小凛和小樱,他都会在内心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一个人的躲避,能改变什么呢?”
让他心中略感欣慰的是,葵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葵的丈夫,远坂时臣,和他是相看两生厌的类型,不过葵很喜欢他,在她心中,远坂时臣恐怕才是那个充满责任心的好丈夫,他对远坂时臣的嗤之以鼻,同样也会伤害到葵。
他远远地逃开了。
但他究竟想去哪里呢?他究竟能去哪里呢?
间桐雁夜,至此并没有逃脱他的家族,他的名字仍旧和间桐这个姓氏联系在一起,附骨之蛆,吸吮他的骨髓。
再后来,他再次见到葵的时候,却从葵的口中听到了一个他绝对不愿听到的消息。
……远坂时臣把小樱“送”给间桐家了。
间桐雁夜一想到这件事,就浑身发抖,他想问这是假的吧,却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不能让葵看出他的异常,葵并不知道间桐家的真实情况。而间桐脏砚其人,在众多魔术师心中,恐怕还是数十年前的模样:雁夜听说,那时候他曾是一个有过远大理想的男人。
他又回家去了。
“一个逃兵,逃避了那么多年,现在回来又要做什么?”间桐脏砚这样问他,他便说:“间桐家的事情要由间桐家来完成。”
间桐脏砚像个老虫子那样发出令人不适的笑声,雁夜发誓,他有听见虫子的肢体碰撞发出的响声。
也许这老家伙的身体内已经全是虫子了也说不定。
他已经变成怪物了。
间桐雁夜,终于还是走上原本想要逃离的道路。
但他却觉得无所谓了。
不论如何,只要能让小樱离开这个诅咒就可以——这样听起来,会不会显得有些虚伪呢?但雁夜却是完全发自真心的。
他参与到这场圣杯战争中去。
他的回忆在旋转,他自己也好像在旋转,他似乎在做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并且无法醒来。他是想要救小樱的吗?一定是那样吧,间桐脏砚说他活不过一个月,雁夜却不在乎,既然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了,那么他一定是真的,很想很想救小樱的吧……
可是他的身体很冷了,他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他也逐渐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了……
他不是已经成功逃离了吗?他已经不想再姓间桐了,他应该与这一切都没有关系了……
这样想着,他的心陷入虚空的安宁中……可他还是被人从黑暗中刨了出来。
“醒一醒,醒一醒。”他听到一个声音,是非常温柔的女孩子的声音,让他想起葵还是少女的时候……他突然想到立即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小樱……救救小樱!”他冲着这和他梦中的葵一模一样的声音求救了!
而他的胸前也重新涌出一阵暖意!这股温暖的力量把他体内的阴暗驱散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