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位宁宣郡主虽说是晋国长公主的女儿,脾气却似乎不像母亲,照那些传闻来看,说是酷似太后也不为过。太后临朝主政期间,政治清明天下称道固然不假,但女主临朝历来非天下幸事,若是太后百年之后,朝堂再现如此之事,只怕江山易姓,就在转眼之间!尽管心中有无数忧思,但是,鲁豫非数十年官场沉浮,早就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旁边又有数位同僚相问,他却一一不动声色地敷衍了过去。礼成之后,太后自然少不得嘉勉一番,最后观礼的百官和皇帝皇后纷纷辞去,崔夙也自回玉宸宫更衣,而右相鲁豫非和左相林华却留了下来。崔夙在一大帮人的簇拥下进了玉宸宫,那些正在前院洒扫的小太监便纷纷退避在道路一旁跪了下来。由于被这一日的诸多繁琐礼节折腾得精疲力竭,因此她只是扫了众人一眼便从中走过。待到几乎进了主殿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转头问道:“你们当中,可有会侍弄兰花的?”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问得所有人都是一呆,过了老半晌也没有人回答半个字。要知道,梅兰竹菊虽有四君子之称,但是相比梅树竹子以及菊花,兰花向来是最娇贵的,品种亦是繁杂。一盆寻常的兰花要养好已经不易,更何况宫里向来都是名贵品种,若是此时应承会侍弄,到时候却又出了岔子,纵有一身好筋骨也未必吃得起板子。见四周一片沉寂,崔夙心中暗叹一声。她不过是一时兴起,想到了昔日曾经养过的一盆金丝马尾。情知养兰亦是一种缘分不可强求,她摇头转身正想往里走,却听得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奴才……奴才小的时候养过兰花……”崔夙闻言回头,见是一个跪在庭下的小太监,便点点头道:“你抬起头来!”那小太监依言抬头,崔夙这才想起是那一日救下的人,这一巧合顿时让她满腹狐疑。稍稍犹豫片刻,她便又问道:“那你可知道金丝马尾?”“奴才小时候养的就是金丝马尾。”这一句流利至极的话顿时让崔夙如遭雷击,此时再细细看去,她更觉得这小太监酷似自己那位幼年玩伴。可是,那时太后命人去查证后分明告诉自己,除了陈叔和陈婶双双失踪之外,隔壁那一户人家亦早已搬走不见踪影。时隔八年,年龄又不对,怎么会这么巧?“既然你这么说,以后花园就交给你了!”田菁见崔夙似乎有些不对劲,便立刻接口吩咐了一句,随后不露声色地搀起了崔夙的胳膊。等到指挥几个宫女为崔夙脱去了满身严严实实的大衣裳,又让一群人各自去干各自的事,她这才问道:“怎么,郡主是想起昔日故人了?”“只是相像而已!”崔夙勉强露出一丝苦笑,却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直到慈寿宫有人来叫走了田菁,她方才跌坐在妆台前,眼神直直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自从上一次见过陈叔陈婶,她便隐隐觉得,什么小镇遭遇强盗劫掠,什么不少住户都已经搬离,什么陈叔陈婶全无影踪,这些话都有不尽不实。但是,她一直尽力抑制着没有往最坏的方向去考虑。可是,现如今她渐渐长大,昔日不考虑的事情,如今却不得不一一放上心头。毕竟,那亦代表着曾经的教训。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她如今看似富贵尊荣,但每一步都是行走在万丈深渊的独木桥上,稍不留神,不但自己粉身碎骨,而且会累及身边的人。以前已经错过一次,那么,如今她就不能再错一次!“郡主!”沉香三两步从门外冲了进来,匆匆行礼道:“奴婢刚刚从慈寿宫张总管那里得到消息,说是江东王和临江王遇刺的消息在京城中传扬开了,几家大臣纷纷上书,请罢荆州和泸州知州官职,并将他们锁拿京城问罪!”终于来了!崔夙一瞬间把刚刚那些心事全都压在了心底,霍地站了起来。不管如何,临江王和江东王亦是太后的骨肉,先帝的嫡子,只要这两人回来,占着皇帝兄长的身份,皇帝做事便会平添无数掣肘。她能够确信,此事必定会在京城掀起莫大的波澜。不管罪魁祸首是谁,这个机会,她一定要抓住,希望那一次对荣国公的交待没有白费!“沉香!”“啊,奴婢在!”沉香一直在偷窥崔夙的脸色,此时连忙问道,“郡主有什么吩咐?”崔夙好生打量了沉香半晌,突然笑了起来:“沉香,我问你,你是想要一个好归宿,还是愿意牺牲幸福而享受富贵荣华?”沉香几乎毫不犹豫地答道:“奴婢只求能够嫁给寻常人白头偕老,亦不愿因荣华富贵而沉沦一世。”“那么,倘若有人用你至亲至爱的人威逼你,让你不得不堕入修罗道呢?”崔夙这咄咄逼人的声音一入耳,沉香便感到心中一悸,随即便想到了如今情同姐妹的豫如,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良久,她方才勉强开口道:“奴婢只愿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发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岂能事事决之于他人之手?”崔夙转身站了起来,意味深长地在沉香脸上扫了一眼,“你放心,只要我还能够作主,便一定会让你遂了心愿。”沉香见崔夙施施然地出了门,心中顿时涌起了惊涛骇浪。即便是太后派了自己和豫如跟在崔夙身边,亦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似这样的千般恩宠,难道还会发生什么不可测的事?ps:真是要疯了,最近的睡眠时间急剧减少,怎么偏偏这个月这么忙啊!!如约送上更新,然后碎碎念一句,pk票啊推荐票,通通砸过来吧,本月真是大神月,唉……石破天惊有人弹劾那两位倒霉的知州,当然有人连带着把前时新平郡王李明泽失踪的消息一起拿出来相提并论。摆事实讲道理,总而言之一句话——连江东王和临江王都免不了遇刺,李明泽小小一个郡王,谁能担保就不是遇到了刺客,或许干脆就已经死了?而提出此事的不是别人,正是右相鲁豫非。作为朝堂重臣,别人要顾忌岳州知州陈芜舟是太后的娘家远亲,他却不用考虑这么多。而他自己心中亦清清楚楚,自己这样一个并非世家出身的官员能够占据朝堂高位,并不是太后用什么制衡之策,而是因为他能够在任何时候不偏不倚,所以,即便是下头一些目光异常刺眼,他却依旧岿然不动。早在当初崔夙为李明泽抗辩的时候,太后便感觉到事情之中别有蹊跷,并暗中派出了人前去岳州查证。谁知道,如今事情尚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突然又出现了江东王和临江王遇刺的事。一件件的合起来细看,她隐隐约约觉得,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逐渐伸到了自己跟前。想要和哀家比拼一下么?太后眯起了眼睛,那一丝狭缝中,突然闪过了一丝精光。见庭下群臣折辩不休,但多半是往日和自己的弟弟魏国公走动得勤的人,她嘴角的冷笑不由更重了一些。放眼望去,除了几个她素来便看重的,少有能够在这个时候保持冷静的人。可笑的是,当日她两次废帝的时候,虽然天下震惊,但终究是拍手称快的多,如今这些人真的是在担心那两位贬谪异地的亲王?“皇帝,你怎么看?”太后淡淡的一句话顿时把那些议论全都扑灭了,一时间,众多各有含义的目光全都往御座上的皇帝看去。尽管在太后临朝称制期间,皇帝不过是一个摆设,但是,太后在这种时候咨询皇帝的态度,不少人心中便有些沉甸甸的。“母后,儿臣亦以为鲁卿家的话有道理。”皇帝连忙侧过了身子,神情中既有深深的震怒,也有痛心疾首的惋惜。“先是太后出行遇刺,再是两位皇兄遭遇刺客,儿臣认为这绝非巧合。恳请太后派人严加追查此事,一定要让事情水落石出,也好让两位皇兄能够安心。儿臣认为,应立刻派出特使,前往当地督办此案,并立刻撤换两地知州。至于岳州之事同样疑点甚多,至少应该行文质问,同时应该向天下发文寻找新平郡王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