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表哥便对子阳说了些更稀奇的事儿。
&ldo;喂,子阳,我跟你说哦,导弹见过伐?&rdo;表哥开始骄傲地笑了笑。
&ldo;没。&rdo;子阳很热情地卖了他个面子。
&ldo;得了吧!老子都快把命搭进去了。&rdo;表哥的脸顿时纠结起来,&ldo;有句话说中国人勤俭节约还真是没错,抗美援朝留下来的导弹上边还舍不得扔掉,非要把导弹运到我们军区的军火库,结果我们那一个班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被选去搬导弹。&rdo;他说了一段,随手点了一根烟,顺着烟雾继续说下去,有种江湖术士搞出仙雾缭绕的感觉,&ldo;你知道的,那些导弹老早就过期了,稍微碰两下就爆炸,我们是吓得跟小鬼给阎王抬轿子一样!&rdo;
子阳觉得表哥进部队这些年,不仅体格进步了,文采也进步了,还会用比喻句了。
&ldo;后来,总算是没出什么事儿。&rdo;他长舒了一口气,烟从他嘴中窜出,真的就像是方才才经历过的一样。
表哥还说,自从那以后,他真的立志决定从良了,毕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何况他是切切实实地&ldo;死&rdo;过一回了。然后他又说了些部队里的事,最让子阳觉得好笑的,是这么一件事:某天表哥的部队到训练场地练习射击,这射击场地建的也的确奇葩,不往深山老林去开拓,却建在市中心边上,仿佛是要人民也看到解放军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这场地三面环城镇,一面环山,这天偏巧有个不懂事儿的新兵蛋子开枪走火往斜对面打了几枪,不过反正没出什么事儿,上头也没多说什么,毕竟训练用枪标注的有效射程也才两百米,成不了气候。等到训练结束之后,一群农民子弟工堵在了门口,死活不让出去。原来方才开枪走火的那小子把子弹射到了山的另一边的一个施工场地上的农民工的脑袋上,当场毙命。表哥看着那小子被农民工架走,也替他感到惋惜,毕竟从山这头到那头,少说也是五六百米,他这样都能打到人,不知道是他运气太背,还是中国枪支已经进化到了可以自动提升射程的地步了。表哥犹记得那人最后对战友说的那句话:&ldo;我是不是就要这么去了?&rdo;表哥对他说&ldo;这样都能打到人,看来你是应该去了。&rdo;
虽然这事儿比较残酷,但被表哥当做笑话一样讲出来,倒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黑色幽默,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中国人的传统美德,《弟子规》有云:不关己,莫闲管。
待到表哥要离开的时候,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过身来对子阳说&ldo;小子,哥给你指条不错的出路,万一你以后要是没考上好的大学,干脆就来当兵,当一年的兵再去考军校,分数能给你降一半。当兵的事儿你让你爸去地方人事局里走走关系就行了,现在当兵简单得要命。&rdo;子阳想这方法自己恐怕是用不上了,说给之南倒是不错。
&ldo;子阳。&rdo;走到门口,表哥四下里张望一下,确认没人之后,贴近了子阳,从外套的夹层里取出一样用白布包着的东西。
&ldo;是什么?&rdo;子阳警觉起来。
&ldo;我花了好大的力气从部队里偷出来的,□□的。&rdo;
子阳极力地推开,&ldo;这违法的!&rdo;
&ldo;只是寄放在你这里而已,等风头过了我再来拿。子阳,我们关系铁才放在你这里的&rdo;
&ldo;可你为什么要带出来啊?&rdo;
&ldo;我当兵这么多年,总要留点儿东西当做纪念吧!&rdo;
&ldo;可是……&rdo;子阳还想推脱,表哥却已经把□□塞进了他的衣服里。
这时齐琪在屋内喊了声:&ldo;子阳!进来帮我下。&rdo;
匆忙间,子阳已经没了选择。
之南伤口愈合之后,他脸上又挂了几条细细的伤痕,左脸还红红的,显然是又被谁扇了一巴掌。子阳皱皱眉,&ldo;你又和谁打架啦?看样子打输了啊,挂彩都挂到脸上了。&rdo;
之南撇撇嘴,瞪了他一眼,&ldo;没。只是一场闹剧。&rdo;
事情的经过好比一个笑话,一场闹剧,但是当贪官可以包二奶睡明星,扫黄就是笑话;当官二代可以不努力当干部,国考就是笑话;当皮鞋可以成酸奶,专家就是笑话;当官二代富二代可以成批移民外国,爱国就是笑话;当教授可以潜规则女学生,教育就是笑话;当不可以批评他人,赞美就是笑话;当说了也没用,笑话就已不是笑话,这场闹剧于是便有了这样的内涵。
&ldo;也许的确是那天我们没有顾及到她吧。&rdo;
&ldo;哪天?&rdo;
&ldo;从酒吧回来的时候,&rdo;
但事后之南想想,这好像还真的是自己小家子气了。
这便又要从五月末说起,然而这件劳什子的事儿的关键不在于苏芸为什么会看到,而是看到了什么。苏芸摸索着自己打听来的之南家的地址,顺着路便走到了之南家的附近。当然苏芸并不是那种追着哪个男神不放的女孩子,但不可否认对之南的好感,然而这好感想要晋升为喜欢的地步还需要继续努力。于是苏芸便有意无意地来到了之南的家门口,并不是出于什么特殊的目的,她甚至不知道见到了之南要捏怎样一个理由来面对他,说得好听点就是随便走走,说得难听点就是没事儿闲的蛋疼在外头溜溜,就和领导也有事儿没事儿喜欢搞个什么地方巡查一样,溜溜看看,不干什么正事儿,来时不带来一片落叶,走时有没有带走什么云彩,那就只有鬼知道了。
这是傍晚夕阳欲颓,沉鳞竞跃,伸手尚且见得到五指,亦不是什么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非但不诡谲,而且是个很安逸的时辰。苏芸在离之南家二十米的地方停下来,因为她已经看到了之南。她没有贸然地就冲上去和之南打招呼,既因为还没想好要和之南说什么,也因为不想让之南觉得唐突,毕竟谁会从市中心散步溜达到郊区。她找了棵小树苗做掩护,透过枝丫关注之南,就像正在偷窥的特工。旁边难得有几个人走过,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苏芸,她不置可否,只能干巴地对着那些人笑,说句&ldo;叔叔阿姨好。&rdo;等他们走远,苏芸却用敏锐的听觉听到&ldo;那个小姑娘看上去傻里傻气的。&rdo;&ldo;对哦,神经病吧,才这么小,好可怜。&rdo;这便让苏芸觉得异常气愤,却又无奈再把角度转到之南这边,苏芸看到他正在卖力地扛着两袋大米,米袋子上白茫茫一片,连个标签都没有,估计不是什么正规大米,但想想看,在中国正规大米和非正规大米也不见得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有毒的,无非是前者有个好名头,就好像同样是卖猪肉的,从清华出来卖猪肉的和普通屠户半毛钱区别都没有,关键是图个好名头。但这冒牌大米的分量可一点儿都不比普通大米轻,她看到之南几乎是咬着牙门儿在扛动大米,那些大米至少也有□□十斤,差不多和之南自己一样重,但他硬是扛到了自己的小板房里。苍茫的天空,昏黄的夕阳,奋力干着体力劳动的少年,让她觉得这一切都显得莫名凄凉与伤感。
从屋子门里面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十分慵懒的样子,面相却很不好看,那张板着的脸倒是和之南有几分相似,但比之南更有劲道,放在电视剧里,一看就是个狠角色。但破败的房屋与廉价的衣物和她高傲的神情很不相匹配。苏芸第一眼就对这女人没什么好感,但她推断这便是之南的妈妈,还是敬畏着几分,即使隔了二十多米,她也不好意思表露自己厌恶的神情。苏芸以为江云瑶好歹会给之南搭把手,或者扶持一下也不好,但她没想到这女人非但不帮忙,还把手上的水桶挂在了之南的另一只空闲的手上,嘴角撇了几下。因为江云瑶嗓门大,苏芸隐约听到她说&ldo;剩下半袋还能拿吗?&rdo;之南点点头,却走进了屋子里,不久又出门,拿起了剩下的半袋米。那种嗓门高,但是毛躁的女人声音又响了起来&ldo;这么几代大米就把你压得跟没命了一样。&rdo;说着还拿手指的骨节生硬地往之南头上敲了两下,力道看来不浅。而之南,仿佛没有感觉一样,依旧面无表情,好像习惯了一样。这两人在一起,怎么看都像一个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