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问安的是张氏和三个女儿,这个时候刘远还在当值,刘楠也在乡学,都没有来。
一进屋子,张氏就敏锐地感受到那股不友好的低气压。
在场几个人,不管老少,都拉着一张脸,活像她们是来上门讨债的。
张氏心里很不舒服。
老实说,她一点都不想跟夫家的人打交道,也许以前还抱着一点让他们提携自己家的期待,但这种期待早就在日复一日的冷遇里消磨殆尽,更何况现在刘远有了一份好差事,还可能再往上升,根本不需要依靠本家,每五日的请安对于张氏来说就更成了一种例行公事般的折磨。
谁乐意隔几天就过来看人脸色?
但她没法表露出来。
非但如此,还得带着儿女们恭恭敬敬地行礼。
张氏的脸色谈不上好看,但刘薪的脸色更难看,他甚至根本就没有冷淡的客套,直接就开门见山地问:“我听说,你家良人得了新的差使?”
连儿子的名字都不叫了,直接就用“你家良人”来替代,傻瓜都能听得出话语里的不高兴,更勿论是张氏了。
她回答得很小心:“我也是昨日才听他提起……”
刘薪冷冷道:“他长大了,自然有能耐了,求盗才干了几个月,如今马上就要升任治狱吏,为父还没有祝贺他呢!”
张氏强笑:“此事还未确定下来,阿父是从哪里听说的?”
刘薪狠狠拍了一下矮案,把连同娄氏和于氏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紧接着是泼头盖脸的斥骂:“事到如今你还想瞒我,难道我已经耳昏目盲到这等地步?!刘远既是攀上了高枝,当初又何必来求我,难不成戏耍老父对他来说是件好玩的事?!此等不孝之子,便是放眼大秦亦是少见,你们都给我出去!以后也不必来了!出去!”
于是张氏和刘桢她们都被赶了出来。
刘婉和刘妆年纪小,被祖父那一通火吓得哇哇直哭,刘桢则同情地看着被当成炮灰狂喷的继母。
这儿媳妇当得可真受气啊……
娄氏跟在后面走了出来,皱着眉头:“不要让她们在这里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受了多大的委屈,张氏,快带她们归家!”
张氏气得脸色都发白了,她连道别也懒得说了,直接转身就走,生怕再晚一步自己会忍不出口出恶言。
离开刘家走出老远,张氏仍然难抑一腔怒火。
她知道自己一家子从来都不受待见,可也没得到过像今天这样的待遇,难道他们生来就低人一等吗!儿子有出息了,父亲非但不高兴,反而指着鼻子大骂不孝,这是什么道理!
“阿桢,下次就由你带着妹妹们过来问安吧!”
刘桢知道这只是继母怒火攻心说出来的气话,父母打骂儿女是理所当然的,但儿女如果稍有差池则会被认为不孝,五天后张氏恐怕还得憋憋屈屈地继续过来受气,哦不,是问安。
在这个儒家还未一统天下的时代,孝顺的道理却已经深入人心,即便是秦律,也对不孝作出了明文规定,张氏别说挑战法律了,哪怕是挑战乡里人的目光,她都不敢。
不过刘桢看她这样,只好安慰道:“阿母不须与大父大母置气,阿父是有大出息的人,他们将来还会为自己的眼拙和错待后悔呢!”
“你说得对!”张氏咬牙切齿,胸口还在不住起伏,“他们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撂完了狠话,又被刘桢安慰一通,张氏的心情好了一些,但仍忍不住气愤,等刘远一回来,就迫不及待把今天在公婆那里得到的冷遇都统统倒了出来。
一面还很担心地抱着一线希望:“良人,你没有接受功曹的推荐吧?”
自从得知丈夫的晋升是必须通过得罪萧起得来的之后,她就没了任何喜悦,相反还希望刘远赶紧放弃那个职位,萧起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沾染不得的恶霸人物。
但刘远摇摇头,打破了她的幻想:“不,我答应了。”
张氏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你,你不怕得罪萧家大郎?要是他怀恨在心……”
刘远满不在意地舀了一勺肉羹送进嘴里,然后才说:“比起萧起的记恨,你不是更应该担心五天后怎么去见阿父阿母吗?”
家里的状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改善,现在刘桢他们偶尔他们也能吃得起肉羹了,按照后世的理解,就是放了肉块的稠粥。
见他漫不经心,张氏简直有点气急败坏了:“良人!”
刘远哈哈一笑,“好了好了,阿云,”他叫着张氏的闺名,“无须担心那么多,我自有主张!”
张氏叹了口气:“那么阿父那边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难道我不当治狱吏,阿父就能对我有个好脸色了?”刘远叹了口气,拍拍张氏的手,“连累你们了,他总归只是几句恶言恶语,你就多担着点罢!”
张氏苦笑:“也只能如此了。晨时我被气了一遭,那时阿桢便安慰我,说你日后定会有大出息,阿父阿母他们日后也定会后悔的,枉我老大岁数,倒要阿桢来安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