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单手撑着墙壁,弯着腰缓和了好一会,等那阵难捱的酸痛稍稍减轻,才一步步蹭到员工宿舍,借浴室洗了个澡,再出来时,就听到敲门声。门外的是红姐,眼神复杂的从池禾那一身难以遮掩的青紫痕迹上掠过,递过去一张卡。“周总给的。”池禾低头一看,只觉得血气都要翻涌了上去。那张卡,是她今天晚上给周律深还债的。这才几个小时不到,就又转到了她手里。红姐叹了口气,见池禾表情实在扭曲,劝她:“何必跟周总对着干呢,他现在身份地位,可不是以前能比的,再说了,你们总归是做过夫妻的,你就软和一点,再怎么也不至于到今天这种地步……”池禾扯了扯唇角,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指望周律深念旧情,不如指望世界末日来得实际一些。红姐走后,池禾换了衣服下班。走出天上人间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池禾搭最早的一班公交车去了医院,交过这个月的费用后,正遇上值完夜班交接的主治医生。“池小姐!你可算是来了!”医生神色匆忙,池禾心头一惊:“出什么事了?”“是这样,你妹妹的情况本来已经算是稳定了,只需要继续观察,再等待配型合适的心脏做手术就可以了,但今天晚上……你妈妈来了一趟,还带了不少人。”池禾霎时捏紧了手指。医生叹了口气,继续说:“那些人在你妹妹的病房外面大吵大闹,你妈还口口声声喊着要见你,你的电话也打不通,最后还是保安上来才把他们弄走的。”医生用词算是委婉的,但池禾一点不难想象当时的场景。温亦如来医院闹这么一出,目的无非就是想再要钱罢了。她之前也去天上人间闹过,但私人会所的安保可没医院这么好打发,碰了几次硬钉子后,就再也不敢去了,至于她带来的那些人,除了赌场那些高利贷追债的,还能有谁?但池禾没想到,温亦如竟敢找来医院。她明明知道,池渺患的是先天性心脏病,自从家里出了变故后病情越发严重,根本经不得半点刺激,却还要……好在抢救及时,没出什么大事,池禾谢过医生去病房看她时,她被打了安定还在睡。池渺小池禾七岁,今年刚刚成年,但因为身体的缘故,比同岁的女孩子看起来都要纤细苍白,一动不动的躺在病床上,眉头依然紧紧皱着。从医院出来,池禾回了趟家。说是家,其实也就是城市边缘的一间小地下室,阴暗潮湿,处处漏水不说,连窗子都没有,但这已经是池家败落后,池禾能找到最好的地方了。温亦如又过了大半晌才回来,她喝得烂醉,跌跌撞撞的推开门进来,探手去摸灯,耳边却猛地响起“砰嚓”一声巨响,一只酒瓶子直直砸在她的脚边,碎片飞溅了一地!约见“啊——!”温亦如吓得尖叫起来,这才看到破旧床上坐着的池禾。池禾顺手又抄过床头的烟灰缸,抬步走了过去。“池禾!”温亦如酒意醒了大半,连连后退,一脚绊在身后台阶,狼狈不堪的摔倒在地上,声音嘶哑的叫骂:“我是你妈!你还想跟我动手不成!”池禾冷笑起来,半句话也不想说,她走到温亦如面前,一把揪住她的领子将她生生提了起来。“你,你这个白眼狼!你就这么对你亲妈!”温亦如呼吸困难,用尖利的指甲死命去划池禾的手,“我要报警,你虐待你妈……”“好啊,报警。”池禾干脆利落的将她抵到了墙上,眸色冰凉,“等我弄死了你,我自然会报警,咱们一起去死,一起下去给爸爸陪葬。”温亦如捂着喉咙蜷缩在地板上不住的咳嗽,看向池禾的眼神终于带了点惧意。池禾垂眼给手上温亦如指甲划出来的伤口抹上酒精,头也不抬:“你欠了那些人多少钱?”“就,就十几万……”温亦如眼神游移,又说,“你先拿给我,我有个朋友说可以打探到庄家内幕,下次一定能赢,还能把以前输的都赚回来……”池禾都懒得再去跟温亦如说这些蒙人的把戏,将酒精瓶子狠声砸在桌子上,加重了语气:“到底欠了多少?”温亦如肉眼可见的心虚:“几十万……”池禾冷冷盯着她。见实在糊弄不过去,温亦如终于不情不愿的说了实话:“一百来万……”听到这个数字,池禾只觉得眼前都黑了黑。大约是觉得已经到了这一步,温亦如反而破罐子破摔的嚣张了起来,指着池禾的鼻子:“你是我女儿,这钱也算是你欠的,你得给我还。”“你爸当初跳楼是跳楼,但他经商这么多年,谁知道还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都到了你手里,你还在这装得人模狗样,连自己亲妈都不管……”池禾深吸一口气,不去理会温亦如越发难听的谩骂,直截了当的说:“我一毛钱都不会给你还。”“那些人要剁手就剁手,要砍脚就砍脚,都和我没关系。”温亦如愣了愣,疯了般的叫起来。“你敢不给我还,我可是你亲妈!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我的被追债?这么没人性,你就不怕死后下地狱吗!”池禾连活着时候的事都管不过来,哪有空再去管死后怎么样,她甩开温亦如的手,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因此也显得格外残忍。“实在怕死就去报警,坐牢总比断手断脚的好,是不是?”但池禾也知道,温亦如是不可能报警的。她当惯了富家太太,过惯了伸手就能拿到钱的日子,即使现在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还要在外面装出以往一掷千金的阔气派头,丝毫不知那些现在还捧着她的那些人,不过是想从她身上榨出最后一点油水罢了。池禾不是没有劝过她,但温亦如根本听不进去半个字,终于在一次,她偷偷拿走了给池渺交医药费的钱去赌后,池禾对她彻底不再抱有什么期望了。温亦如跌跌撞撞的扑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几乎要跪在了地上:“禾禾,女儿,你不能不帮我啊,你爸已经死了,你难道忍心看着我也死吗……”池禾闭上眼睛,不愿听到温亦如再提到父亲的死。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断了温亦如的声音,池禾拿过手机,看到屏幕上跳动着的,是个没有备注的号码。池禾眸色微凝,认出是周律深的号码。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紧接着,一条短信发了过来,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个地址,是一家咖啡厅。池禾推开门时,一眼看到坐在窗边的女人。唐瓷姿态优雅的端起面前的卡布奇诺,浅浅抿了一口,才抬眼看向她,唇角带着温雅笑意,看着池禾在自己对面坐下。“池小姐,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池禾也笑:“这需要惊讶么。”又不是第一次了。和周律深结婚两三个月的时候,有次池禾半夜突发急性肠胃炎,痛得死去活来,实在忍不住给周律深打了电话过去,接电话的也是唐瓷。那女人语调柔和的说,周律深在洗澡,手机她在拿着玩。池禾没听完就挂断了电话,一时间竟分不清,是肠胃翻搅的疼痛剧烈,还是唐瓷说的那句话诛心。唐瓷将菜单递给她:“池小姐,要喝点什么吗?”池禾看都没看,视线落在唐瓷脸上:“有话直说,我晚点还得去打工,耽误了我的时间被扣钱,我少不得就要找周律深要了。”听她说起周律深的名字,唐瓷眸色深了深,又嫣然一笑。“何必什么事都要去找阿深。”她说,“阿深最近在筹备和我的婚礼,只怕没什么时间处理这些小事,至于钱这方面,找我不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