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禀校尉,襄阳郡太守桓冲桓大人遣人来见!”,屯骑军营中,传令兵飞奔向刘霄禀报道。
不等刘霄吩咐,有两人跟在传令兵身后径自直穿中门进来,一个是先前被派往荆州的步兵都统朱江,还有一名青袍男子,却是面生的很。
“校尉大人,属下归营”,待看见刘霄,朱江疾步向前说道。
“好,好!”,刘霄作势虚扶,点头笑道,“朱都统回来的正是时候,这不,燕国把偌大的功勋送了过来,我屯骑营要不收下的话,岂不是愧对人家一番美意!”。
刘霄说完,意味深长地看向正南面的燕军大营,他身后的谢玄、贺钟和张弛几人会意,跟着大笑起来。
“谢校尉好气魄!”,和朱江同来的青袍男子对着刘霄一拱手,把话插了进来。
来人甫一亮相,毫无拘谨的样子,大方豪迈之中依稀有些睥睨天下人物的自傲。
刘霄眉头一挑,正好见青袍男子胸前长须拂动,便作势赞道:“久闻桓大将军府上有一美髯公,世人赞称为当世瑜亮,莫非就是兄台?”。
青袍男子正是有美髯公之名的郗超。此次兵发豫州事关重大,又未报请朝廷知晓,因而桓温除了让最得力的五弟桓冲领兵之外,又遣郗超随行左右,遇事也好相互有个商量。
什么当世瑜亮,郗超对这些浮名毫不在意,淡然一笑避过不提,却在刘霄说话的时候仔细打量了对方两眼,除了感叹这位前不久在下蔡一战成名的谢校尉很是年轻之外,他隐约从对方身上感觉出一种类似自己的jing气神。
“敌国大军在前,闲话容后再说”,郗超正se道。
“不错,该当如此,此次可是桓公亲自率军前来相援豫州?”,刘霄问。
“不是,乃桓公五弟,襄阳郡太守桓冲,闻听豫州有变,率步骑两万星夜驰援”,郗超毫无隐瞒,据实以告。
“桓冲?也算史书中成名的人物,没想到会在下蔡得以一见”,刘霄心中暗道,口中却问郗超,“桓太守也是闻名已久,然则,如今四万燕军在侧,依我观之,我方三支大军相加不过三万人马,此战该怎么打,在下心里确实没有底气,想必桓太守早已成竹在胸”。
郗超懒得再行客套,回身手指南面的燕军大营道,“燕军劳师远征,虽人多势众,但被校尉拖在城下一、两ri,锐气尽失,又兼敌军主将慕舆根向来志大才疏,对我荆州大军来说,燕军虽四万众,不过一群土鸡瓦狗罢了!”。
“郗兄才是真气魄!”,刘霄大笑道,“英雄所见略同,既如此,待我遣人知会历阳来援的郗太守,我方三军合力,一鼓将慕舆根军荡平在下蔡城下!”。
郗超摆手止住刘霄道:“不必劳烦谢校尉,郗太守那边,我这就过去说明”。
说完,也不等刘霄作答,郗超略为拱手告辞,大步走出屯骑营中门后,翻身上马后匆匆离去。
刘霄这才注意到,郗超往来之间,竟不带一个护卫,单人匹马毫无惧se,于是环顾周围的谢玄、朱江和贺钟几人感叹了一句:“此人虽一介文士,但智胆双全,想我大晋,还是不缺人才的”。
朱江和贺钟连忙点头,谢玄却不置可否,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满腹狐疑地问刘霄道:“二哥,本来我屯骑营眼见大功告成,为何要引狼入室?况且,听二哥的意思,还要将此战的主导权相让,我屯骑营将士浴血奋战得来的战果,难道就这样轻易转手于人不成!”。
其实不仅谢玄有这样的疑问,朱江、贺钟甚至张弛几个屯骑营中的得力将领心中何尝不是这样想,只不过他们比不得谢玄的特殊身份,不好在明面上问个究竟罢了。
“七弟一叶障目,只见树木却不见背后整片森林”,刘霄有些生气,摆起兄长的架子训斥道。
谢玄也是个牛脾气,既然心有不服,非得问个究竟,“为弟鲁钝,请教校尉大人何为森林!”。
见校尉和司马二人争执不下,朱江跟贺钟几人相互看了看,最终还是朱江出面做起了和事佬,讪讪对着谢玄笑了笑,说校尉这样做,肯定有校尉的理由,都是为屯骑营好,大可不必较真。
刘霄对这个七弟可谓又气又怒,他知道,从那天商量桓谢两家联姻的事情开始,谢玄心里始终对他存有芥蒂。刘霄自认所作所为自有道理,但苦就苦在,有些打算和主张,如果全盘托出,即便亲如叔父的谢安恐怕一时也难以理解,更何况阅历尚浅的谢玄。
千秋功罪,当局者多半是看不清的,无论谢安还是谢玄。正因为考虑到这一点,如果贸然推动桓谢联姻,担心叔父谢安一时难以接受,于桓温处,恐怕也难以做到真正放心,那么联姻一事反而不美。
所以,才有了后来朱江亲赴荆州面见桓温,以豫州为饵,一则示信于桓温,表明诚意;二则把联姻的事压一压,找个合适的机会好好和叔父谢安议一议,这样,事情便不会显得很突兀。
其中的苦处,天底下刘霄却找不到一个人诉说,但是,如果不给出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于将来必将埋下隐患,为将者,不能不示信于部曲。
有此一念,刘霄憋着一股子怒气,缓和下神se环顾众人说道:“我料,七弟今天的疑问,营中诸位本想一同相问于我,对吧?”。
朱江、贺钟和张弛相继讪讪而笑,低头不语。
谢玄却好似等不及的样子,看向刘霄说道:“校尉有话,还请明言!”。
刘霄感受到七弟谢玄言语中的冰冷,长叹一声道:“想我屯骑营当初,兵不满四百,将不过几人。至今ri,马匹已过两千数,兵已超三千,短短数月能有这般局面,固然因为全营将士用命,但,我们在这里站着的几个,谁人心里都清楚,到底都有哪些人为了屯骑一营的壮大付出了心血”。
说到此处,刘霄故意顿了顿,一双眼睛依次从谢玄、朱江、贺钟和张弛身上扫视一遍,然后方才说到:“上兵伐谋,一味逞勇斗狠绝非智者所为,成军需千ri,毁军只要一时。想必朱、贺两位都统比我这个校尉还清楚,值此乱世,手中无兵意味着什么!”。
这番话的确说到了朱江和贺钟两人的心坎上,以他们的出身,自然懂得乱世需掌兵的道理,只是谢玄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
“仅善战者,算不得人物,既要善战于野,又要庙算于朝堂,方显风流,七弟还需好生领悟!”。
谢玄听了这句话,怔怔望向刘霄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忽然心生出许多惭愧,想起数月来谢家门楣接连大变,要不是二哥借小小屯骑营起事稳住阵脚,哪里有他今ri站在这里说话的份!
别的暂且不说,仅仅二哥率军两战下蔡皆胜之,前后大大小小的阵战无不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正合了那句上兵伐谋的说法,这份为将的本事,谢玄那是自愧不如。至于庙算于朝堂,谢玄知道那绝非他之所长。
“二哥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吧”,良久,谢玄才悻悻说道。
刘霄冲着谢玄点了点头,一手拍向他的肩膀,然后环顾几人说道:“此战,尽管交由桓冲桓太守领衔,我屯骑营做好策应,但有一处甚为要紧,那就是对面的鲜卑酋首慕舆根,务必要盯紧他生擒之,此人我还有大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