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没有闻见过男人身上的汗味,父亲身上、哥哥们身上,亦或是下人们身上,男人身上的汗味总都是臭烘烘很难闻,尤其是喝了酒的,让人远远闻见就恶心想吐,唯恐避之不及,可沈去疾这人,这人身上的汗味竟然与别的男人都不同……魏长安还没来得及细细分别这其中的不同,沈盼那忠心的家伙已经准时敲响了房门,“大少爷,已是卯时一刻,该起了。”魏长安清晰无比地感觉到抱着她的人动了动,她吓得赶紧闭上眼装睡,同时,一道沙哑沉闷的声音从沈去疾的胸腔里传出来,如同擂鼓一般,每一个字都有力地敲击在了魏长安的心尖上。他说:“嗯,知道了。”回了沈盼一句话后的沈去疾慢慢清醒过来,当发现自己怀里搂着魏长安的时候,沈去疾眼睛里残留的最后一抹困意顿时溜的无影无踪。沈去疾的本能反应就是想推开魏长安,结果手搭到她肩膀上后却发现魏长安还在睡觉,沈去疾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手上的动作终于轻缓了下来。“你这个……”沈去疾嘟哝着慢慢把被魏长安枕着的胳膊抽出来,动作极尽温柔地把一缕贴在魏长安脸颊上的碎发给她别到耳后,然后就拿着衣物离开了。她到底也没能说出来一个具体的形容词,将“你这个xx”的句式补充完整。魏长安偷偷目送沈去疾离开,然后翻身躺在了沈去疾躺了一夜的地方,安静地感受着这人留下来的温度与气味。魏长安平时顶喜欢捉弄沈去疾的,她总是有本事三言两语地就让在外人面前侃侃而谈的沈去疾变得吭哧瘪肚说不出话来,可是现在,魏长安竟然觉得,自己被那个特别容易害羞的人给捉弄了。躺在床上准备睡回笼觉的女人想着想着,竟然红透了白净的脸颊……沈去疾这阵子生意上有些忙,表妹冯倾城在沈家住着,三弟沈介还在床上趴着下不来地,故而,当她收到了魏家送来的归宁帖后,顿时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好再去信给京城的妹妹沈余年,催她结束课业后别只顾着玩,要赶紧回家来。傍晚时分,沈去疾和杨掌柜一起清点了存货、商定下启程的日期后,就急急忙忙回了家。管家福叔跟在沈去疾后侧方,详尽地给大少爷回禀着今天一天家里发生的事情——老太爷和老友约酒,喝醉了;家主今日有些发热,一天没有出府,并请了董大夫过来;老爷派人传话回来,说今日办事晚,会在城外的马头镇住一宿;大少夫人去老太爷和家主两处问了安后,被冯表小姐拉出门玩去了;二少爷强要了三少爷房里的一个丫鬟被发现,张姨娘和秦姨娘大吵了一架……最后,管家说:“东街的从少爷今日来过了,说是来找您,您不在,他就顺带看望了一下三少爷,然后就离开了。”沈去疾的脚步稳稳地停在了沈介的院门外,她回头看管家,眉心一直微微拢着:“沈从?他没说找我做甚吗?”管家:“小人问了,从少爷只是说来看望一下您。”沈去疾的眉毛轻轻扬了一下,平平板板地说:“以后我不在时就不要让他进家里。”说完,她便直接推门进了沈介的院子。三弟沈介比沈去疾小两岁,是沈叔胜与小妾秦姨娘所生,虽然沈介这孩子平时好酒嘴馋,但却怎么也不是一个会逛花楼、还敢动手打自己老子的人。沈去疾当时就悄悄派人查了,无非就是沈从带沈介去的花满楼,至于沈从对沈介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沈去疾却无从所知。“大哥你来了……”光膀子趴在床上的沈介艰难地动了动胳膊,朝沈去疾摆了摆手:“你随意,我就不动了。”沈去疾搬凳子在床边坐下,倒了杯水塞到沈介手里,“你院子里怎么一个人也没有,沈泉呢?身边的丫鬟呢?”沈介动作缓慢地抿了一口水,“沈泉去抓药了,至于丫鬟下人们……都被我娘拉去给她助阵去了,嘿嘿。”“还笑!”沈去疾把手里的小瓷盒扔给沈介:“你房里的丫鬟你就不能上点心吗?让人搞大了肚子你都不知道?”沈介嘿嘿笑着打开小瓷瓶,一股清凉舒爽的气味从瓶子里散发出来,灵台都跟着一清爽,这绝对又是大哥从哪儿弄回来给他的治伤口的好药。沈介趴在床上,用指甲从瓷盒里挑了一点乳白色的膏药出来细看,颇有些吊儿郎当地说:“我房里的丫鬟怎么了?她又不是我媳妇,人乐意跟谁人跟谁去呀,我可管不着。”沈去疾皮笑肉不笑:“是呀,丫鬟全被人拐跑了也没关系,三少爷他大哥自然会再给他指派,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多惬意呀,嗯?”闻言,沈介立马讨好地朝大哥扬起一张笑脸来:“我听大嫂说,前阵子老太爷送了你两坛子酒,什么酒呀?”“送酒?”沈去疾的眉毛拧了拧:“我没听你大……没听她说过啊。”一些别人信口拈来的称呼词,沈去疾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好避开“你大嫂”这个称呼。沈介忽然撑着胳膊把自己支了起来,他很白,又因为伤着不能随意乱动,这使他看起来活像一条因为离开了水而翻不过身的白条鱼,他皱着鼻子,伸出一只手做出对天发誓的样子:“大哥,我保证,我以后一定好好管束自己的下人,再也不会让萝卜种进白菜地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沈去疾觉的有点儿糟心。“哎……哎?大哥?大哥!”见沈去疾起身要走,沈介在后面嚷嚷到:“那我的酒呢?酒!酒呀~”“回头等我问问,有的话给你送来,没有的话我给你弄两坛去。”“谢谢大哥!”沈介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一个在床上趴了许多天的伤者。走出沈介的院子,沈去疾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望着头上深水蓝的夜幕,她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曾经那个鼻子下整日挂着鼻涕泡、追在她身后玩耍的少年,终是长大了。沈去疾回过头,边走边低声朝身后的沈盼问了些什么,然后又吩咐了一些什么,沈盼拱了手匆匆离开,沈去疾负起双手,慢悠悠地朝沈家后花园走去。河州城靠着大晁国最大的运河无愁河,城内每日迎来送往不下数万人,如此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繁华之地,宵禁自然也比别的地方晚,沈去疾原本并不怎么担心被冯倾城拉出府去玩的魏长安,但当冯倾城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沈去疾的心里确实一慌。“长安呢?”沈去疾脱口而问。只见冯倾城步三步并两步跑过来,一头扎到了沈去疾怀里,紧紧地搂住了沈去疾。沈去疾被她吓了一跳,她双手握住冯倾城的肩膀,试图把她拉开一点:“发生什么事了吗?倾城,长安呢?”“她不适合你……”冯倾城的话瓮声瓮气地从沈去疾的脖颈间传出来:“去疾哥哥,魏长安不适合你!”沈去疾虽然不喜欢别人答非所问,但她还是耐着性子,轻轻拍着冯倾城的后肩,声音温柔轻缓:“倾城,你得先告诉我,你和她一起出府了,你来找我了,她呢?”“她回新逸轩了,”冯倾城从来都拒绝不了这个人的温柔,她紧了紧搂着沈去疾后腰的手:“去疾哥哥,她不适合你,你看,她回新逸轩了,她都不知道今儿是十五,她都不知道要陪你来看月亮!”沈去疾微微低了低头,“你喝酒了?”“只喝了一点点,和她一起……”冯倾城的脸在沈去疾的肩窝蹭了蹭,像一只抱着主人撒娇耍赖的小猫:“那个女人她虽然不适合你,但是,她的人品是不错的,热情好客,待人真诚,还、还牙尖嘴利……”“我知道,我都知道……”沈去疾的眉眼,在听到那些形容词后,不由得就柔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