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去疾却半垂下眼帘,依旧是一副不喜不悲,无波无澜的模样:“给别人养儿子,大哥你此话何意?”“逝者已矣,我不想坏了已故之人的名声,”楚贺年的眸子里带着隐隐的焦急之色,他指向站在院子里的魏长安,沉声到:“老二,锦年!以前我百般暗示,你总是装作听不懂,如今我就明说了吧,带着你沈家的生意,跟着大哥投到那位贵人翼下,我保你不再受眼下的万千烦恼,保你一生的荣华富贵!不然,你这娇妻……”话语之间,魏长安的脖子上就被架上了泛着寒光的无痕长刀。沈去疾眉目沉静地看着与自己对视的魏长安,问楚贺年到:“那位贵人,我能信他吗?他会信我吗?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世,那么我为何要舍了百年松,转而去靠一棵不知名的野山木?”“不知名的野山木?”楚贺年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仰头大笑了几声:“他可比你那没有实权,只顶着一个唬人的头衔的亲生母亲厉害!你若只是为此担忧,有为兄在,你就只管放心!”沈去疾依旧不为所动:“人心隔肚皮,你叫我怎么相信?自古以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若是将我这狡兔给捉到手了,那么下一步要被烹的……”“哼,走狗?”楚贺年朝院子里的黑衣人努努嘴,而后摇头一笑:“我和他们可不一样,不怕告诉你,为兄同你一样也不姓楚,我身上流着的,是同那荆陵侯司马元初一样的将门热血——是吧,母亲大人?”楚贺年的话语,突然扔给了被黑衣人的长刀架着脖子的胡氏,胡氏双股战栗。在楚家人的诧异注视之下,她终于无声哭泣着扑通跪到了地上——自己与那人私通且生下贺年的事,还是被人知道了。造孽啊!沈去疾对楚贺年的身世不感兴趣,她径直从灵堂里走出来,从楚六小姐未寒的尸体旁路过,靴子踩过一地殷红的血液,一路来到魏长安跟前,步步带血。黑衣人将手里的长刀指向沈去疾,不让她接近魏长安,沈去疾挑眉,回头看向楚贺年。楚贺年心道,自己虽然是突然发难,致使沈去疾措手不及,一时无法应对,但这狐狸崽子狡猾的很,决不能让他有机可乘。于是楚贺年示意手下人,不让沈去疾接近魏长安。沈去疾便也站着没动,她眸光寒凉地直视着持刀指着自己喉咙的黑衣人,温声说到:“人活一世,所挣功名利禄,无非就是想封妻荫子,流芳后世,”沈去疾说话的声音虽然音量不高,但也足够该听见的人听见,闻言,楚贺年紧蹙的眉心终于有了一丝松动——识时务者为俊杰,小二,你可莫辜负了堂兄的一片心意。接着,楚贺年看见沈去疾风轻云淡地抬手,用两根手指轻轻夹住了指在自己喉咙前的无痕长刀的刀尖。持刀者被沈去疾嘴角勾起来的阴冷笑容吓得愣了一瞬。沈去疾回过头看着楚贺年,眸光幽冷,声带笑意:“大哥若是因今日偏执之举而痛失了娇妻爱子,那就有点得不偿失了。大哥,你说是吧?”最后一句话问出口时,魏长安在沈去疾晦暗不明的侧脸上,看见了抹一闪而过的决绝。魏长安心里咯噔一下——今夜之事,陨楚六小姐一命,亦不能结。自己的妻儿?!分明被自己藏得好好的!楚贺年正思忖着沈去疾话语的真假,一只婴儿佩戴的长命银锁,就被沈去疾远远地扔在了楚贺年面前的台阶之下。银锁上刻写一个楚贺年熟悉的名字——他那方出生才三个月的儿子啊!楚贺年终于大怒,全身发抖:“沈去疾,你逼的我血洗楚府啊——来人,动手!”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腆着脸求收藏求评论(捂脸捂脸)☆、逆局纵是生意场上使惯了各种手段,沈去疾却也是绝对不会对孩童妇人下手的,至于楚贺年那幼子身上佩戴的长命锁,不过是她刺激楚贺年先动手的引子罢了。楚贺年一声“动手”,黑衣人门闻讯而动,看着眼前的景象,沈去疾仿佛一个局外人一般,眸光深沉,冷冷地审视着一切。虽然都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可她怎么都不曾想到,在这京城之中,天子脚下,竟然真的可以有这般胆大妄为之事发生。若是今夜的祸事任由其发展,明日一早,楚家被楚贺年祸害,“一代皇商楚公养民停灵期间,楚府满门惨遭杀害”的消息传出去后,不知这京城的京兆伊要怎么定案,也不知,这大晁国里曾敢血荐轩辕的史官,又会在世家集中如何书写。呵,想来必定又是一笔浓墨重彩。亦是在楚贺年大喊动手之后,沈去疾格开面前的长刀,一步上前将魏长安护在了怀里,当她刚要抬起胳膊让自己的人先出来顶一顶时,灵堂里突然传出来一声震慑众人的“住手”,一时也喝住了长刀高举的众多黑衣人。是楚家三爷,楚叔鼎。楚贺年及时制止住手下的人,他挑挑眉,不由得朝楚叔鼎勾嘴一笑:“啧啧啧,原来东西在您这儿,我就早该想到的啊,不过,到头来还是三叔您年长明事理——三叔啊,拿来吧,楚家家主手里的钥匙和印信,楚家的‘十间存库房,二十方金银仓,三十家生意坊’,侄儿闻名已久了啊……”在楚贺年的话语间,楚叔鼎整理衣冠,朝着自己父亲的棺椁徐徐叩拜,楚贺年也不急,抱着手在一旁等着。楚叔鼎点了三炷香插到香炉里,扬声慢言到:“遂年,锦年,今日围你我父子侄三人者,乃是贺年,我若不死,你我父子侄三人皆丧命于此,楚家难逃血洗之灾……把楚家传下去,切莫再与虎狼为伍,亦,切莫再做妇人之仁!”说着,一把匕首自楚叔鼎袖兜中被掏出,他高高举起匕首,毫不犹豫地直朝自己的心脏处刺去。“父亲!”楚遂年的惊呼声,随着铁器落地时的“咣啷”声,一并刺耳地从灵堂里传出来。“既不畏死,又何以死惧之。”一脚踹掉楚叔鼎手中匕首的楚贺年,摇着头冷冷地感叹到:“三叔,你们其实早已知道了我和小二的身世吧,你爹楚养民妇人之仁,你大哥楚伯鼎优柔惧内,你二哥楚仲鼎与虎狼为伍,偌大的楚家最终落得个内忧外患,我劝你,为了楚家那些血统纯正的子孙,您还是莫要再徒劳挣扎了,今夜之事,死一个六丫头,就够了。”年过四十的楚叔鼎被楚贺年方才的一脚踹倒在地,被儿子楚遂年扶着坐起来后,楚叔鼎哈哈大笑起来,甚至笑到连声咳嗽。他掸掸身上的灰尘,维持着自己那一家之长的最后尊严,也极力地给楚贺年最后一个醒悟的机会,他颤声问楚贺年道:“你那已故的二叔,曾在他的一篇文章中写到,‘年岁日长,察时光虚磨,尔虞我诈,心力交瘁,兹依依东望,觉不与我待矣’,贺年,你可知,你二叔所言的依依东望,望的是什么?”楚贺年才没有这闲心去琢磨一个死人写过的文章,他只担心拖沓生变,遂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直接将之抵在了楚遂年的喉咙上。想起六妹的下场,楚遂年当即被吓得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口中不住地念着一句“父亲救我,二哥救我”。楚贺年既怕楚家有人拼命反抗他,却又担心楚家人真的乖乖听话,让他觉得今夜之事其实没有什么挑战,这样的话,他担心此事体现不出他的能力,而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轻看了。如今听着楚遂年车轱辘一样来来回回念着救命,慢慢开始没有耐心的楚贺年咬着后槽牙,眸带血色地威胁楚叔鼎到:“尔等莫再多言,我只要楚家的生意大权,钥匙和印信拿来,我绝不伤你儿姓名,也绝不再伤旁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