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沈的那个老狐狸,就喜欢提前给人下好套,然后一声不吭地,跟耍猴一样看着对手窜上跳下,魏长安不是不信姓沈的有这个本事,她只是,会很担心罢了。长公主莞尔一笑,并不在乎魏长安的莽撞无礼,她用帕子轻轻遮掩住嘴角,声带笑意地说:“本宫也是一言九鼎之人,骗你做甚?”自从答应了沈去疾来永嘉郡主这里小住,魏长安就预料到了自己会承着这样一份担心,她搓着手,思量了一下,追问嬷嬷说:“这位嬷嬷,您那里可还有别的消息?我相公被带去京兆伊府了,那我婆婆呢?她如何了?”嬷嬷在长公主身边侍候了四十多年,近二十多年来,这是头一次有人在长公主殿下面前主动提起那个人,嬷嬷的脸色不禁有些不好。魏长安没有想到自己担心之问会让嬷嬷不高兴,遂赶忙跪下赔礼:“民妇唐突冒昧了,请长公主殿下责罚!”嬷嬷见长公主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便赶忙过来亲手扶起魏长安,解释到:“无碍无碍,魏夫人见谅,是老奴的不是,让您受惊了。”这餐午膳,最终是没人吃好。相公沈去疾被下京兆伊大牢,婆婆沈练失去联系,魏长安真正开始了度日如年的牵挂与等待。吉祥说,她听见园子里的下人私下聊天,说大少爷的事被冯半城闹的特别特别大,惊动了整个京城的贵圈,京兆伊自知处理不了,已经连夜向大理寺递去书册公文,请大理寺接手了。沈去疾被抓第二日,外面传来消息,说大理寺卿下钧令,直接将沈去疾一案转移去了刑部,而沈去疾本人,更是昨日夜里连夜被转去了刑部大牢。刑部大牢!那可是比大理寺监牢好不到哪里去的地狱!魏长安一个恍惚,险些倒下。长公主用胸有成竹的淡定,亲身感化着魏长安的焦急不安,她倚在床头,不疾不徐地安慰魏长安到:“大理寺卿还算有点眼力价,知道直接把人送去刑部,长安,你莫要担心,刑部的右侍郎司马玄,乃是……”说到这里,长公主停了停,似乎是在休息,又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片刻后,她才继续道:“这么说吧,锦年少年时闹了科举考场,本是按律当斩的,我的父皇和弟弟知道之后只是笑了笑,我的弟弟,也就是当今的皇帝陛下,也只是说了句‘这小子有胆,不愧是我们大晁皇家的种’,长安,我这么说,你能理解么?”魏长安第一次听长公主说了这么多的话,她有些混乱,但却也抓住了这些话里的重点,那就是——当今的皇帝陛下乃是沈去疾的亲娘舅!想到这里,魏长安心里的大石头算是跌回去了一半,她不禁失笑,原来姓沈的有这么大的来头,自己竟然攀了这么高的高枝。白担心那皮糙肉厚偶尔还会耍贫嘴的家伙了!可是意料之外,沈去疾被抓的第三日下午,司马玄派人传来消息——刑部大堂之上,冯半城找来一个名叫桃夭的女证人,指证沈去疾女扮男装欺世盗名,而沈去疾为正身份,当堂扯开身上的衣袍,冯半城继续责难,要刑部尚书派人当堂给沈去疾验明正身,沈去疾以死保君子清白,撞了刑部大堂之上的刑案。沈去疾伤势严重,会审的兵部右侍郎司马玄请太医亲来诊治。太医证,沈去疾乃男子脉象,是男儿身无异。从长公主那里回到自己的住处,魏长安抱着灵均,忍不住哭了起来——这一切,到底是为个什么?她们只是想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为何总会有人百般刁难不依不饶?大晁国的北境,匈奴各部年年侵犯边民百姓,驻守北境的将士们,一批一批,前赴后继,活生生用鲜血和性命为身后的大晁子民拦铸出一道城墙,护得他们身后,国泰民安——可为什么!为什么总有人要在这一方来之不易的祥和康乐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依不饶啊!冯半城,那冯半城就该被发配去北境,去好好感受一下那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心惊胆战!魏长安收住眼泪,当天夜里就向长公主讨借来一些府兵家丁,让他们护送自己,去了忠武将军魏靖亭的将军府。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不负责任地来给荆陵侯司马玄打call《容玄》:北境军里生生死死无数次,作为天子眼线而被对手发现后,被灌下失语药,又被打聋了一只耳朵的司马玄,和大晁国开国以来最大的反贼权臣曹克的女儿——名动天下的才女曹徽之间的故事。嗯,也是要先虐一把把的。☆、安然说来惭愧,说来是自己失了礼数,魏长安来京城至今,头一次亲自拜访三哥魏靖亭的府邸。魏靖亭平时驻守在外,妻小自然也是跟他一起住在外面,这个将军府,说白了不过就是魏靖亭回京时的一个落脚之处,如今妹妹突然来访,倒让魏靖亭有了股身在河州魏家的恍惚错觉。“三哥,你救救他!”魏长安握着魏靖亭的小臂,大眼睛里水雾蒙蒙。魏靖亭拉着妹妹让她在椅子里坐下,边回头朝门外的侍卫吩咐到:“快些去生个炭盆来。”门外的侍卫应声离开,魏靖亭这才坐到妹妹对面,低低地说:“你这丫头,当真是如你相公所言,关心则乱,他是我妹婿,他出事,依照大晁律例,我得规避。”魏长安猛地清醒过来,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脑门上——哎!一牵扯到姓沈的,自己就先乱了分寸!姓沈的说自己是她的软肋,而姓沈的,又何尝不是自己的软肋呢!看着妹妹的脸上跟变脸一样一会儿一个表情,魏靖亭嗤嗤笑出声来:“怎么了,突然冷静下来,发现自己冲动了?”“……三哥,”魏长安瘪嘴:“刑部传来消息,说姓沈的那个缺心眼撞伤了自己的脑袋……”魏靖亭挑眉:“这个无碍,我同荆陵侯见过面了,不把伤势说得重一些,暗处的人怎么能轻易上钩?”说着,侍卫端来燃得正旺的炭盆,魏靖亭将之放在了妹妹旁边,“傻妹妹,别这消息没唬住别人,倒先把你给吓着了。”魏长安羞愧,低下头不敢看哥哥,态度良好地认错:“好嘛,我知道错了,你们男人的事,我不该瞎操心的。”这样子心口不一地认错的妹妹,倒让魏靖亭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小的时候,妹妹比男孩子还调皮,整日胆大妄为,四处搞破坏,连他们父亲最喜爱的玉镇纸,都是她给摔成两半的。弄的他们兄弟几个天天轮番地跟在这丫头片子身后给她善后,而这丫头,既然爱犯错,认错便也不含糊,只是,认错算什么?下次她照犯不误,简直天不怕地不怕。一转眼,丫头片子长大了,也知道为别人担心了,虽然妹妹是担心外人,但魏靖亭还是高兴的。他用脚踢了踢炭盆边缘,震落了火炭身上的一层炭灰,刀削般的脸庞上难得有些柔和:“既然冯家那小子想搞事情,咱们就不怕陪他玩玩,他背后的人咱们惹不得,但是桃花你放心,欺负我妹妹的人,三哥不会轻饶他的。”又闲聊几句后,趁着夜色,魏靖亭亲自将妹妹送回了她藏身的无问园,并恰巧与深夜归来的永嘉郡主打了个照面。永嘉郡主对魏靖亭说,后面的事就有劳忠武将军了。魏靖亭对永嘉郡主说,这本也是他的事情,理当如是。魏长安猜,他们说的话,皆是和姓沈的有关。果不其然,八天之后的下午,坐立不安的魏长安正耐着性子在陪长公主下棋,嬷嬷说,郡主回来了。魏长安下意识地起身退到一旁,却在永嘉郡主身边,看见了一个她为之心心念念担心忧虑了数日的人——沈去疾!拜见过长公主后,沈去疾明显不想应张口欲言的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