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不是什么要紧的病症,她把袖子拢好,找了家小店吃了碗黎城有名的板面,头一回跟王明昭回家时,他就点了一碗给她尝。没想到,结束的时候,竟然又吃到了。李遥笑,还真是有始有终。慢悠悠吃完一碗面,李遥看了眼时间,这趟行程结束得比她预想得早,票买得稍微晚了点。一个人在黎城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曾经来过许多次的地方,其实也并不如何熟悉,也压根没有亲人朋友在此地,原先唯一的牵系也不过是王明昭。以后,约莫不会再来了。一阵冷风吹过来,李遥抖了一下,忽然很想念徐云朗,想立刻回到魏县,回到他身边,一个人待在这个与他毫无瓜葛的地方,让她有种无依无靠无牵无绊的感觉。她拦了辆车往车站赶,想给他发微信问他在忙什么,又担心他正在上课,最终还是歇了心思。好容易等到发车,想念已经像生了根的藤蔓,缠住整颗心,带起闷闷的微痛。闷头睡了一觉,中途又被小腹处一阵一阵的疼惊醒,例假要来了,她包里这两天一直带着卫生棉,随时做好准备。想喝口热水,想起早上出门忘了带保温杯,还好有乘务员推销热奶茶,李遥买了一杯,喝了几口,甜腻腻的,肚子倒也好受了一些。徐云朗发来微信,“我到了。”“好。”李遥一手拿着奶茶,一手拎着包,做足了准备,车门一打开,她就迫不及待往出口跑,不知道是太激动还是怎么回事,刚看到徐云朗,身下一股暖流。李遥暗叹一声糟糕,以往都是疼个半天一天才会来,这回竟然发作这么快。急匆匆把奶茶塞到徐云朗手上,从包里摸了一片卫生棉,手机和包包扔在副驾上,喊了一声,“等我一会儿”,又返回去找卫生间。徐云朗上车等李遥,脚下被个东西硌到,捡起来一看,是李遥的充电宝掉出来了,见她包口敞着,东西散乱,无奈帮她重新整理,见到个方形的丝绒盒子,他心下奇怪,不是探病去了,怎么还买了首饰?鬼使神差打开一看,是个圆润细腻的玉镯子,旁边还有一枚亮闪闪的钻戒。徐云朗“啪”一声扣上盒子,只觉心里又气又疼,这一整天,他都有些不安,上课的时候也神思不属,想发微信问她情况,又怕显得自己小气,可等了一天,也没见她发一条消息过来。他不愿细想,脑子里却不停地转念头,不可能是她新买的,那就是前夫给的了。他还记得那天晚上亲眼看到她把一堆东西扔进了垃圾桶,呆呆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连无关紧要的东西都清理了,这样贵重的东西,她不可能还一直留在身边。那就只能是今天才拿回来的,为什么要拿回来,她动摇了吗?后悔了吗?他心里止不住地发冷,这一天,他全然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戒指和手镯,为什么又会回到她手里?她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想起好多回,旁人误解他们是夫妻时,他有意勾她说话,想听听她的想法,可她总是装傻顾左右而言他,唯一的一次坦白,还说自己没有想好,生怕说了让他不高兴的话。什么样的话,会让他不高兴?徐云朗死死捏着方向盘,玻璃上映出他一个人孤单的身形,他把车窗打开,冷风灌进来,大口呼吸着,让自己尽可能平静下来。天大的事情,都该等到车子安全驶回家里再说。李遥上车时,莫名觉得徐云朗周身的气息有些冷,捂着小腹哼唧道,“今天上课不顺利吗?怎么不高兴?”徐云朗启动车子,好一会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有。”李遥一愣,他语气冷硬,连一丝眼神也没给她,整张脸僵得像个冰雕,她满心的想念突然就有些淡了,琢磨了一会儿,想起来他大概是又吃醋了,才又松了口气,手在他大腿上拍了一下,歪着头笑问他,“是我让你不高兴了?”“我现在不想说话。”徐云朗所有的意志都用来专心开车,挪了挪腿,冷冷回了一句。李遥敛了笑意,沉默下来。徐云朗,你戏过了一路上,车子里的空气冷沉凝滞,两个人都木着脸沉默着,没有人愿意主动打破这僵局。好容易到了楼下,徐云朗停了车,李遥解开安全带,下了车直奔二楼自己的房间,她的情绪酝酿了一路,此刻大有爆发之势:吃醋也该有个度,她从头至尾坦坦荡荡,原本还心情极好地急着回来见他,他倒好,冷着一张脸,倒像是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放低姿态讨好他,换来的也不过是更为冰冷的无视。她这会儿完全不想看到他,怕自己会突然歇斯底里地撒泼,以前和王明昭争吵时,他偶尔冷脸,她想的更多是如何见招拆招化解。可这回,委屈和恼怒一点一点地堆叠,几乎要从眼底唇边喷涌出来,她想,大约是生理期的原因,她的情绪管理完全失效,生怕脾气如同燎原烈火,一下子烧起来,令她说出伤人伤己的话。手抖着对不准锁眼,好一会儿都没打开门,徐云朗随后跟上来,沉沉吐了一口气,将她整个人扛起来,一路上了三楼。李遥再控制不了情绪,身体的不舒服也全然忘了,在他背上又抓又捶,两条腿死命挣着要从他肩头下来,然而他一双大手铁钳一样,她的挣扎毫无用处。委屈漫上来,李遥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徐云朗开了门,将人扛进来才放下,直接抵在门上,见她一脸的眼泪,心里骤然一紧,提醒自己不能心软——长时间没有戳破的隐忧,像是藏在皮肉下发脓的伤口,没有经过治疗,不断地肿大着,此刻,已经到了不得不狠心切开伤口的时刻,让毒液流出来,他才能重新得到安宁。已经顾不得伤口切开的瞬间有多疼,只想要个痛快,这样钝刀子割肉的感觉,实在是一场漫长的折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让自己尽量语气平缓,握住她肩头,终于问了出来,“结婚,还是分手,你现在就选一个?”话一出口,人竟有种轻松之感。李遥呆怔地看着他,连哭也忘了,好一会儿,心里有万般情绪激烈地撕扯着,心房好像也起了轻微的龟裂,有刺疼的感觉溢出来,他笼着她肩膀的手在用力,疼痛让她瞬时清醒,他凭什么这样逼她,她哪里做得不好,要他这样不信任她?心里发闷,气恼道,“你发什么疯?我现在不想跟你聊这个问题,你放开我!”徐云朗苦笑了一下,缓了缓情绪,听话地松了手,紧接着转过身,缓步走到了沙发前,失了力一样将全身的重量卸下去,倒在沙发里,又抬眼看了一眼李遥,很快地转过头,语气低哑说,“算了,就这样吧……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走?”李遥怀疑自己听错了,反应了一会儿,才确认他在问她什么时候搬走,最后一丝理智的弦绷断,委屈忽然尽数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怒火,她突然浑身都是气力,气咻咻大步走到他跟前,恨声喊道,“现在就……”话未说完,他突然抬起了头看向她,神色凄楚又迷茫,眼睛红得吓人,下一瞬,低下了头,李遥却一下子懵住,情绪和话头一样被猝然截断,大约是惯性使然,身体莫名踉跄了一下才重新稳住。他突然流露出的弱态,让她的心骤然间疼了一下,彻底没了章法,脑中那些方才还尖利如刀的话好像突然调转方向,对准了她自己,汹涌欲出的愤怒,像浪潮一点点退去,徒留下后悔,她气恼自己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为什么要闹成这样?确实是他先不讲理,可她也不该火上浇油。这下要怎么办?李遥掐着手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腕上的肿包又酸胀起来,她忽然心中一亮,咬着唇一点点挪到他身侧,坐了下来,又脱了外套,伸手开始撸毛衣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