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神漪嗓子嘶哑,他有些激动道:“没有用的。化疗的话活得久一点又有什么用,一个月和一年又差了多少呢?多活一点又能怎么样,到最后还是要死的。与其不停的煎熬着痛苦,不如早一点结束。不停的挣扎只会让自己和身边的人都忍受更久更深的痛苦而已。我不想……不想那么痛……”
越前南次郎默然,他看着红了眼睛的少年人,发现一直安然若素的病人其实原来比谁都害怕。夜神漪今年十八岁,那么年轻,本该是没有烦恼最天真无畏的年纪。可事实上,他承受了太多这个年纪的孩子所不该承受的一切。命运或许真的很不公平,至少他对夜神漪太苛刻了。苛刻到他痛苦也好害怕也好,连一个可以诉说可以信赖依赖的人都没有。
那是越前南次郎第一次主动抱住夜神漪。他俯下身将夜神漪的脸按进自己怀里,轻轻的安抚似的揉了揉他的头:“少年,不放弃或许可以一直活下来,放弃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就像网球,一个开场就弃权的人是赢不到球的。”
夜神漪忽而觉得要被悲伤埋没。生死太沉重,爱恨太折磨。
他爱着这个人,可这个人不属于他。他骂着自己贪婪,却舍不得从越前南次郎身上所汲取到的温暖。这人世那么大,世界上的人那么多,可没有一个是属于他的。曾经什么也没有的时候他不求,可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又怎么可能无欲无求。可是他再想要也依旧得不到啊。
他想活,不可能好好活下去。他爱他,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他的人生里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他恋恋不舍,拼尽了骨血也要活下去的东西。
越前南次郎将夜神漪披在身上的温柔从容的皮撕扯开来,露出里面模糊的骨肉,鲜血淋漓。夜神漪伪装不下去了,他豁然推开他站起来,近乎咬牙切齿:“可我已经输了,6:0没有抢七的机会了。除了让自己输得好看一点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吃那些药然后掉光了头发不停的呕吐疼痛吗?吃了又怎么样呢?
我还是痛啊,每天,每天晚上痛的睡不着。我吃东西,努力吞咽下去,可那些药会让我更加抑制不住的吐出来。恶心又狼狈!到最后,等到我掉光了头发吐到什么都吃不下的时候就会躺在床上,瘦骨嶙峋只有一把骨头,像是披着人皮的骷髅一般丑陋,浑身上下散发着死人的气息。可我却还活着。
哪怕变成一个只能靠轮椅行动靠软皮管进食的骨头,我却还是活着!那种滋味,你懂吗?你痛过吗?你知道血肉被一刀刀凌迟的滋味吗?我总是……总是在痛……可我却……没有任何人知道……妈妈跟爸爸哭,爸爸对我说,我又能怎么办呢?每一天,每一天对于我来说我是煎熬,我想早一点解脱错了吗?”
越前南次郎怔了片刻,向来温温柔柔好似没有棱角水一般的人,原来骨头是支棱着的,尖锐刺人。大概是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让越前南次郎正视了这个小后辈,他将他放到了一个可以平等相处的地位上。
越前南次郎道:“少年,你还有机会。是你自己不想活。”
真是可怕的洞察力。
夜神漪白着脸,他嗤笑了一声,将额前的碎发撩到脑后,露出洁白的额头。他瘦了些许,下巴尖俏了些,这一笑更突出些冷意来,他望向窗口,阳光洒在窗台上。他淡淡道:“大概是太没意思了吧。活着,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情。能好好活便也活下去,而活得太艰难了的时候,就不想挣扎了。前辈,你不懂的。”
很多人,这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不会懂。大概只有经历过十多年像是一只灵飘荡人间一个人活着是什么滋味,并且觉得未来依旧会一直寂寞且悲哀下去的人才能懂得了无生趣是什么样的吧。
南次郎,之前的十几年我孤身一人,未来不知如何久长的岁月我也只能拥抱着你给的曾经活下去。我以为我可以,后来才发现太难也太痛苦。我大概实在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我不知道在世界上我还能有什么期望。人说死不怕为何怕活。可活着原本就比死更难。
越前南次郎很少回想往事,更少去想夜神漪,他往往都是刻意压制刻意遗忘。但也有偶尔压不下忘不了的时候。他有想起过这一日这一刻,他想过若是在那一刻他放开手是不是夜神漪至少最后一段时间能够得到他想要的从容,是不是至少离开的时候会更轻松一些。
可到底,谁也回不到过去,谁也无法预料未来。
越前南次郎是夜神漪的一个梦。越前南次郎亲手为夜神漪织就了一个美梦。也是他亲手将这个美丽的梦打碎。
越前南次郎将夜神漪偷出了医院。是的,他们是偷偷出来了。夜神漪大概一辈子都没干过这样无视规则的事情,被越前南次郎拉着一阵狂奔的时候居然觉得很畅快,好像解脱了什么枷锁一样。于是他抿着唇轻笑出声。
越前南次郎手忙脚乱的捂住他的嘴,快速的侦查情况,确定安全后才放开他。夜神漪苍白的脸透出一分血色来,他乖乖巧巧的捂住自己的嘴,似乎之前咬牙切齿的不是他一样。
“前辈,对不起。”
越前南次郎摆摆手:“不用那么在意。”
他取出脚踏车,示意夜神漪坐上上来。夜神漪坐上去好一段时间后才想起来问道:“前辈,我们去哪儿啊?”
越前南次郎脚动刹车,一指前方喧嚣处:“来把刺激的吧,少年。”
夜神漪蒙蒙的望着前方颜色鲜亮,装饰充满童趣,且排着长长队伍的大门——游乐园。小时候,似乎是来过的,只是太小太小,连他都记不清了。后来妈妈病得越来越重,从那时候开始便再也没有机会轻松的出门玩儿了。
网球部的聚会不是吃吃喝喝就是网球场,游乐园那是小孩子和女孩子聚集地。这么说来,对于这个地方,他陌生得大概也就知道点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了,了解的大概还不如一个国小的小朋友。
越前南次郎停好脚踏车后拉着夜神漪排队买票进门。夜神漪有些无措的望着卡通建筑物和各种娱乐设施。越前南次郎将地图和攻略交到夜神漪的手中:“少年,想去哪个?”
夜神漪下意识的想将决定权交给越前南次郎,他求助似的望向越前南次郎,可越前南次郎却偏过头,不正经的开始骗一个路过的小朋友。夜神漪无法,他揪住越前南次郎袖子解救小朋友,朝过山车的排队处走去:“来游乐园的话,过山车应该是必玩儿的吧?”
“啊。”越前南次郎左右瞄着路过的漂亮女孩子,漫不经心的道,“是这样吧。”
夜神漪头疼,猛的回身双手捂住越前南次郎的眼睛。许是越前南次郎的态度给了他放肆的勇气:“她们……她们还没有我好看,好好走路了。”
越前南次郎扒拉下夜神漪的手,直勾勾的盯着夜神漪的胸:“少年,不要逞强啊。”
夜神漪耳机一红,突然觉得手痒:“我没有那种东西了!”
越前南次郎脑袋一偏,望向一边胸脯傲人的女孩子。夜神漪抓住他的手就走,完全不想给他多看一眼的机会。
☆、第十章最高处
第十章最高处
排了半个小时的队终于轮到了夜神漪与越前南次郎。夜神漪听从工作人员的安排将头发全部扎了起来,坐在他与越前南次郎身后的年轻女孩子也都将耳朵上的饰品和眼睛收了起来。
刚刚随着车子升高的时候夜神漪望着远处的风景与脚下渺小起来的人还觉得颇为有趣,但他还来不及勾起一个笑,车子升到最高处猛然冲了下去。夜神漪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睛,一片黑暗里隐约可以听到女孩子的尖叫声和越前南次郎的笑声。可更多的是自身的感官,快速下坠的感觉,被风拍打的感觉,脖子不停的往前坠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