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浩然六岁上是顾运则亲自启蒙,可是他在外为官,又想着要往上争,那精力大部分自然放在外头,并顾不上儿子;偏偏顾老太太又过于溺爱,不肯把孩子放到孟素蓉那里养,以至于顾浩然书读得平平,却是养出了娇纵的脾气。前些日子顾运则将他搬到前院,相处的时候自然多了些,才发现儿子有些养歪了。纵然孟素蓉这一胎能生个儿子,浩哥儿也是顾家长子,顾运则还指着他出人头地,养成个纨绔可怎么成?只是顾浩然虽住在前院,仍旧时不时往顾老太太处跑,实在也不好管教。这次去沔阳上任,顾老太太少说也要半年之后才能跟过去,若是拿这半年时间狠狠煞一煞顾浩然的性子,倒是件好事。到时候沔阳离着这里远着呢,顾浩然还能找祖母来救驾不成?顾运则想到此处,便点了点头:&ldo;也是,太太身边不能没人,我带着白氏和浩哥儿过去。&rdo;回头和颜悦色对柳氏道,&ldo;你好生伺候太太,就是替我分忧了。&rdo;柳姨娘仿佛飘上天又狠狠摔了下来,心里想哭,脸上却还得硬挤出笑来:&ldo;是,婢妾一定用心伺候太太。&rdo;眼角余光瞥见白姨娘面有得色,心里简直恨得流血。孟素蓉身子沉重,一天要见拜年的客人已然觉得累了,只是听小厮们说老爷的调令下来,一时高兴便过来急着问问,这会儿话说完了,更觉得疲惫,便起身先回了自己院子。柳姨娘将孟素蓉送到屋里,才带了顾怡然退出来,一回到自己屋里,便扑到床上哭起来。顾怡然默默站了片刻,叫石绿去打了面水来,自己倒了杯茶送过去:&ldo;姨娘快别哭了,大年下的,让太太听见不好。&rdo;柳姨娘拿手一拨,茶水泼了顾怡然一裙子,翻身坐起来哭道:&ldo;我怎就这般命苦,一样都是十月怀胎,我偏生了你这个赔钱货!若你是个哥儿,哪里有她白秀云的风光!&rdo;石绿赶着上来替顾怡然擦裙子。这料子就是那日锦心给送过来的桃红挑花缎,比珍绣坊拿来的缎子花样略平淡些,质地却更佳,只是桃红颜色娇嫩,这一沾茶水立时变了色,眼见着这条裙子怕是要废了,幸而冬天里衣裳厚,倒还没烫着。石绿瞧着二姑娘脸色都白了,心里也看不过柳姨娘这作派,忍不住道:&ldo;姨娘自己肚子不争气,怎么倒怪起姑娘来。&rdo;这话戳了柳姨娘痛处,欲待撒泼,石绿说起来是顾怡然的丫鬟,不过是因顾怡然与她同住,顺带着也伺候她罢了;若就此息事宁人,倒好像她这个姨娘还怕了丫鬟似的,一时噎在那里,脸胀得通红。顾怡然一直紧闭着嘴唇,这时候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ldo;走!&rdo;转身回自己屋子了。石绿瞥一眼柳姨娘,跟着也走了。柳姨娘愣了一会儿,才又扑在床上哭起来。顾怡然回了自己屋子,将裙子换了下来,重重往床上一摔。石绿赶紧捧了出去洗,等洗回来,就见顾怡然眼圈通红地坐在床边上,不由得心里也可怜这二姑娘‐‐小小年纪,亲娘这样不着调,嫡母虽然不苛待,但因为柳姨娘是自己爬的床,也并不喜欢这个庶女。石绿今年十五了,懂的事也多些,倒了杯茶来给顾怡然,温声细语地道:&ldo;姨娘不过是一时失言,姑娘别往心里去。&rdo;顾怡然冷笑一声:&ldo;姨娘哪是一时失言,她是心心念念,一直都恨我不是个儿子呢!&rdo;石绿听这话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有着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阴沉,心里扑通一跳,连忙道:&ldo;姑娘怎么说这话,到底是亲生母女呢。&rdo;顾怡然咬着牙道:&ldo;我只恨我为什么不是太太生的!&rdo;这话石绿也没法接了。的确,看顾嫣然就知道,太太虽生了女儿,可没像柳姨娘这么怨天怨地,可反过来说,太太就是太太,纵然不生儿子也是太太,柳姨娘一个婢妾哪能比得上呢。&ldo;我将来‐‐绝不与人为妾!&rdo;石绿又吓了一跳:&ldo;姑娘,这话可说不得,什么妾不妾的啊。&rdo;这哪里是没出阁的姑娘家能说的话呢,何况二姑娘这才九岁,不过想着顾怡然实在可怜,少不得安慰一句,&ldo;咱们这样的人家,也没有个让姑娘去做妾的道理。&rdo;女儿去与人做妾,那是得多不要脸面的人才做得出来?别说顾运则官运还好,就是将来这官做得不顺当,孟素蓉也不能叫人说她嫡母不顾庶女的。顾怡然在床边上枯坐了半晌,直到小丫鬟过来传话:&ldo;大姑娘请二姑娘过去呢,商量给老爷备行装。&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