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注定无缘,但他总想尽力让她过得轻松一些。
兔飞乌走,长庆宫迎来新一天的晨曦。
赵启合上西疆来的密折,望着窗外的梅树正在出神,内监捧着一个碧色琉璃瓶走来回禀:“陛下,御厨房刚刚送来今年第一批腌渍好的脆梅。”
少年君王的唇边不觉流露出一丝笑意,他放下密折,快步走到近前亲手揭开瓶盖,拈起一颗脆梅送进口中。
入口是甜,跟着一缕酸意慢慢在舌尖漾开,赵启摇摇头,笑意更深,她怎么会喜欢吃这种酸溜溜的东西呢?况且又这么平凡易得,哪里配得上她姑射仙子般的存在。
可说到底,这世上哪有什么东西能配得上她。
眼前不知第几次闪过与她初见的情形,小小的女孩儿踮起脚尖,带着几分不舍将荷包里的脆梅递给他,她明亮的眼睛眨呀眨的,像天上的星星,照亮了他原本黯淡的人生。
赵启将梅子核丢在桌上,拿过宫女捧着的湿巾一边擦手一边吩咐道:“去安国公府。”
她和母亲出京礼佛去了,但他很想她,借着送脆梅的机会去她那边看看也可以稍稍慰藉思念。
赵启没有派人知会,也没有摆驾,只是便装带着几个内监出了皇城,来到安国公府时,门房认出了他,吓得一个激灵冲进去报信了,赵启笑着拿过脆梅瓶子往里面走,不多时见许念和沐旬鹤迎了出来,赵启一怔,问道:“国公夫人已经回来了,那么桑桑呢?”
许念没作声,沐旬鹤代她答道:“陛下,舍妹前几日往西疆去探望家父了。”
“什么?”赵启大吃一惊,“为何不报与朕知道?”
沐旬鹤虽然没料到他竟然亲自过来,但脑中已飞快地想好了托辞,连忙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样说道:“微臣以为这是家事,所以没有回禀,陛下恕罪!”
赵启心乱如麻,顾不得追究,急急问道:“她走了多久?眼下到了哪里?”
“算行程应该快到安西都护府了……”
当一声,琉璃瓶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片,幽绿的脆梅洒了一地,赵启脸色发白,急急说道:“八百里加急到安西都护府,让傅守义立刻派人护送沐姑娘回京!”
片刻后又道:“调羽林卫五百人,昼夜兼程往安西都护府迎接沐姑娘!”
他阴郁的目光在沐旬鹤停了一会儿,末后落在许念身上:“国公夫人,你,糊涂!”
赵启素来待人和煦,涵养极好,许念从没见过他如此疾言厉色,更没听他说过这样的重话,她又惊又怕,汗涔涔的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沐旬鹤跪在地上没有动,脑中却闪过无数个念头,皇帝的反应很古怪,除了生气,似乎还有些,惊慌?
沐桑桑病了整整两天。
第三天一早,她再次央求沐乘风出发:“三哥,我真的好了,咱们走吧。”
“不急,等看过大夫再说。”沐乘风笑着摇头。
就在此时,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西疆战局恐怕有变,你们早做打算。”
沐桑桑回过头,正看见赵恒黑沉沉的眸子盯着自己。
这是她头一次真正看见他的模样。他很高大,站在门前几乎与门楣一样高,挡住了日色,带给她一种沉重的压迫感。他五官轮廓深邃,上唇极薄,唇峰尖锐,下唇却又意外的丰润,这让他呈现出一种矛盾的、既冷淡又温存的感觉。他印堂宽阔,鼻梁高挺,眉眼都是极浓的黑色,专注地看着她时,她又有了那种被拖进漩涡的眩晕感。
沐乘风上前一步护住妹妹,警惕地问道:“西疆怎么了?”
“乌剌临阵换帅,”赵恒察觉到他的戒备,目光冷了几分,“安国公粮仓被烧。”
沐乘风大吃一惊。他是将门之子,最清楚粮草的重要性,一旦没有粮食,就算神仙也救不了败局,他急忙追问道:“此话当真?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赵恒淡淡说道:“无可奉告。”
沐乘风不再多问,向沐桑桑道:“收拾一下,走!”
沐桑桑慌乱地拿起帷帽,刚要戴上时却愣住了,怔怔地抬头望向赵恒:“我阿爹他,在哪里?”
“白云川。”赵恒看着她,声音和软下来。
沐桑桑眼前一黑,险些不曾晕倒。
白云川,真的是白云川!
沐乘风的脸色也变了,最后一丝侥幸被打破,那些噩梦,正在一点点变成现实。
看着妹妹落泪的脸,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少年在一刹那间长成了男人。沐乘风迅速冷静下来,他向赵恒抱拳答谢,跟着擦去沐桑桑的泪水,柔声安慰:“别怕,有三哥在,一切都来得及。”
沐桑桑含泪点头,跟着他快步出了客栈。卫士赶来马车,沐桑桑摆手止住,坐车太慢,她不想耽误一刻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