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白是孤儿,又不是孤儿。
具体来说,他在十岁以前,双亲和睦、家庭幸福,本身也早早地展现出了文采,熟读经史子集。
他十岁的时候,吴越和唐的边境上发生了动乱,不少人家破人亡——陈家就是其中之一。
陈小白的父母都被吴越的士兵杀死,只有他因为幼小而逃过一劫,跟随着逃难的队伍一直逃到南昌附近,就在那做了乞儿,直到被刘通发掘收入耳目司。
也正是因为这场变故,从前一直被母亲教育要温文尔雅的陈小白开始变得牙尖嘴利,自小聪明的他开始懂得言语是一种别样的武器。
他想要向吴越报仇,而他明白,报仇需要权力。
所以当刘通把耳目司的众人聚集起来,问谁有信心胜任出使这个任务的时候,陈小白第一时间就举手了。
因为他知道,虽然这是个危险的苦差事,但却是进入南昌王视野中最快的办法,世上的事情不都是机遇与风险并存的吗?
所以他来了,来到了这座宏伟的大唐京城,带着一封请罪疏和一具裹着黑布的尸体,以及……
一张巧舌如簧的嘴。
陈小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壮丽的宫城,但却没有丝毫露怯,昂首着从左右文武大臣中间一直走到御阶下方,从容地躬身,双手将手上的奏疏递上:“臣,南昌使者,拜见陛下!”
“平身。”李昪打量了这个自己孙子派来的使者一圈,发现除了那份淡定从容的气度,其他倒是没什么出众的地方,“刚才有人进来通报,说你在宫城门口言辞烁烁,逼死了宋富?”
“陛下此言谬矣。”陈小白面对质问,脸上始终平静,“臣不过是实话实说。”
李昪也没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毕竟明眼人都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看你的年纪,好像不大?”
“臣闻甘罗十二夺城为相,曹冲幼龄而称象,故臣以为,不应以年纪而断人,更应看能力。”
被呛了一句,李昪也不在意,接过宋略从陈小白手上接过来的奏疏。
一边看,一边调侃道:“这么说,南昌使者是自比甘罗、曹冲咯?”
“臣此来建康,南昌王嘱托。”陈小白依旧保持着最初躬身的姿势,“若陛下问宋齐丘之事,问洪州之事,知无不尽;若陛下问臣之事,则不答。方才已答陛下一问,请陛下莫要为难臣下。”
“好!”李昪被这个回答气笑了,“那朕就来问问宋齐丘之事,南昌王难道不知子嵩乃是国朝大臣,开国功臣?竟然敢私而妄动刑罚,以致于死,谁给他的这个权力?谁给他的这个胆子!”
沛然的皇威扑面而来,对于陈小白来说,却只是微风拂面:“陛下说笑了。众所周知,宋节度乃是在被押往金陵途中,所乘之船被水匪打劫,英勇抗争,不幸而亡,与我们王爷没有半点关系。”
“放屁!”陈觉忍不住直接出列,“金鳞军的将士在泰州能击破贼匪,怎么到了洪州就不行了?”
陈觉此刻真的有些绷不住了,难怪那些平常死活不肯和他们松口的常梦锡、萧俨、江文蔚那么轻易就松口了,敢情是他们早就知道宋齐丘回不来了,所以才敢把宰相位拿出来做交换条件!
彼其娘之!
陈小白扭过头,看了看陈觉,答道:“这位先生,金鳞军乃是步军,在水上战力十不存一。而且那些水匪趁着夜晚,出其不意地袭击,打了金鳞军将士一个措手不及。对于宋节度之死,我们王爷也很悲痛,已经在南昌为他立祠。”
“呵!”陈觉怒火中烧,“那金鳞军将士的尸体呢?那些水匪的尸体呢?莫非朗朗乾坤之下,还会莫名地消失不见不成?”
“水匪杀了人,将船沉进了河底。”陈小白的应答不慌不忙,“王爷亲自去剿灭了那群水匪,悲恨之下,那些水匪已经尸骨无存了。至于金鳞军将士的尸体,被打捞起来之后,已经带回家乡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