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裙妓子显然有点羞涩,翻着满是红丝的眼白,也不做声,只是扶着云髻,殷红蔻丹于一片乌黑万千青丝中,好似那真是一朵浮云,又妖娆又夺人眼球。
鹅黄裙意识到这人连几个不入流的也要抢,又指着她的鼻子大骂四方,好似大权在握,可肆意生杀予夺。她骂得越厉害,蓝裙越张扬,眼中没见轻蔑,脸上也无厌恶,好似一摊下贱烂泥里的孤芳自赏。可不是不辨妍媸,没有媸,哪来的妍。蓝裙没她生意火人脉广,却比她稳重端庄,男人总是多次回顾。
小二们看得津津有味,就差一把瓜子一碗粗茶。
点翠背靠着门跌坐在地,看着床上昏迷的花夫人,恍然意识到门外还有证据。她掏出手帕,草草抹了把脸上污渍,又偷偷打开一条门缝,伴着满耳污言碎语,默默拿褂子把草药瓦罐碎片一并兜了,又用沉香色裙吸干净地板上的药汁。一面做贼心虚地瞥,一面快步溜走,绣花鞋上一点红如血溅。
·
沈吟拉开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将瓷碗稍微朝前推了推,笑得眼睛眯起来,像只慵懒惫倦待抚摸的猫,道:“来,吃豆花,瞧你这样,果然是想吃的。”见居同野没反应,沈吟自顾自道,“饭点后厨忙,要轮到咱们这桌得半个时辰之后,正巧看见门口有推车卖豆花的,我瞧大家都是拿自家的碗来买,灵机一动就朝店家借了只碗。”
等居同野心神定下,他已经坐在沈吟对面,乖乖巧巧张着嘴等候投喂了。
屋内尽是淡淡的味儿,豆花像沈吟的舌头,活灵活现地在居同野口中四处蹿卷,他终于回过神来,冷不丁跳起来,伸出手心里握着的漆黑草药,药水被他攥出来染在掌心浸透掌纹,药味扑鼻而来,问:“什么是柳叶桃?”
沈吟低下头掩藏眼底里的恨与恶,霎时抬起头来,砰的一声把碗甩在桌子上,抓起居同野手心的草药丢出窗外。
居同野来不及阻止,叹了口气,沈吟也没恼,无缘无故哪能发火?他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适坐姿,回忆着那一刻时女人眼中的惊悚,以及过后逃离的不同寻常。
沈吟又将瓷碗端在掌心,反反复复转了几圈,听着居同野的喋喋不休,怨恨的小眼神透亮含光,就像是当真被欺负了。
可惜居同野是个白长了两只眼,心眼又都封闭严实的,兀自叨叨不绝。
沈吟有一下没一下用瓷勺点着豆花,发出清脆的声响,终于无奈道:“柳叶桃的叶、茎、花朵都有毒素,可以说全身是毒。那小娃娃的意思应该是,药里有毒。”
居同野眼皮子下陡然晶晶一亮,可寰宇内依旧混沌,期待开辟。
第二十九章决心查案
“傻子。”沈吟定定地望着他,“这是下毒。”
居同野当真跳起来:“快报案!”
沈吟歪斜着脑袋,咂了咂嘴,脸上露出个羞涩样儿,带着无奈和怨念色。
居同野想起来沈吟便是知县,既然他已知道,便算是官府受理,他重又坐下来,笑嘻嘻望着他。
沈吟耐心道:“受害人是谁,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你还知道?行凶人是何身份,为何下毒?是受挑唆是受指使亦或是受胁迫?本官再退一万步同你说。”
居同野忙不迭点头,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一碗豆花出锅时是热的,而今凉了。沈吟呆呆地看着豆花,好似他把自己一颗好好的心一片片剖了,血淋淋的伴以酱油、紫菜与干虾,还撒了葱花,佐以亲手饲喂,他偏偏不肯吃!
沈吟因而气上心头,带着三分冷淡,强忍着怒气教训,上一次对人如此客气已经不记得是何时何景了:“你凭什么认为那就是柳叶桃?那小娃娃的话你信?我可不信,隔壁一屋子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胆敢靠近他们出了事我可不保你!”
他不说还自罢了,一说居同野也就提上心头,的确是有些诡异,三人都不似常人,可沈吟怎么说的那么严重?居同野迟迟觉察到沈吟的怒火,他的怒火总是来的莫名其妙又高高在上,他站在山顶,还不叫人捧下来。
换做曾响早便被吓得噤若寒蝉,居同野不觉得可怕,乖乖地说出心里想法:“你说的是,那书童年纪不大,我只是觉得他不像是胡说八道,确实是个古怪的小孩。不过我相信我的判断。”
沈吟不做声,舀了勺冷掉的豆花——冷掉的也是他的心,眼巴巴地望着:“来,乖。”
居同野奇怪地望着他,他不太懂调情,不明白这种调调是何意,倒是觉得沈吟有些阴阳怪气还有点委屈不能诉抱怨不能发泄,他该怎么办?居同野一时没了主意,抢也似的躲过碗勺,也不用勺,仰起脖子稀里哗啦一股脑全倒进嘴里,喉咙故意发出咕噜咕噜的响亮吞咽声,全是刻意做给沈吟看。
喝完之后,居同野还故作姿态,脸色更是有模有样,手腕扭转瓷碗一歪,留下一滴又黑又透亮的汁水。
沈吟豆花戏美人大计失策,居同野堪堪以牛饮挡之,大抵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之计。沈吟倒不记得有以兵书教他识字,决定以后还是叫他当个熊瞎子的好。
冰雪融化,沈吟朗声一笑,喉咙里发出“呵”的一声,天地未开一片混沌,迷茫之中某个声响震醒了造势之神。
·
居同野打开房门,就见一女子昂首挺胸款款走过,另有一女子在她身后噼里啪啦恶毒地骂个不停,那一瞬唬得他双手发抖,差点“啪”的一声把自己关进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