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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页(第1页)

“什么拓片,俞樾吗?”她撇撇嘴,心想我三岁时就有了。“不是,鸿雅集序。”“能问一个庸俗的问题吗。”“……”“值多少钱?”……“你这么爱问问题,以后当记者吧。”“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那个……”“我看,我还是拿回去吧……”沈从舟想,祸从口出就是这样。今天一不该妄加议论,二不该前来赔罪。否则现在也不用说这么多话,纠缠不休,脑壳生疼。原其朗一直以为,这是他们俩的,关系好得就像蜜里调油。当然,主要是原玉和原其龙剃头挑子一头热,整天巴巴地堆着笑,沈从舟面上总是淡淡的。原其朗给他们分别取了外号:古人玉、古人龙、古人舟。花前月下遇到了,也不好好叫人,总是一句,“嗨,人舟。”原玉耳背,还以为她叫的是”嗨,人猪”,教训了她好几次。沈从舟来了还没半个月,就已经成了传奇人物。一天,有人送来一幅郑板桥的《墨兰图》托原研斋鉴定,店里的几位老师在一起品评,都说是赝品,送到后园来的时候,原老捋须道:“我这目力大不如前,还是让我的学生看看吧。”沈从舟看过画后说:“是真的。”后来经省里的行家鉴定,果然是真迹。从此,若有朋友来鉴定书画古物,店里常请从舟协助。原阿爹也把自己压箱底的鉴藏绝学相授于他。原其朗观察下来,这对师徒分工非常明确: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原齐朗亏损她阿爹,“原玉者,真鸡贼也。”沈从舟还是“捡漏”的一把好手。坊间传闻,他晨跑的时候看到一个老太太顶个青花大盘子盛着花环叫卖,本着惜老怜贫的心,“斥巨资”连盘子带花一起买了下来。接着他抱着盘子走到岁柳居,要了二两奥灶面,加了虾仁、爆鳝,还有素浇。桌子小,浇头都放在瓷盘上面,他一边吃一边看,一会儿,浇头被端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儿,花也被拨拉到桌子上。面没吃完,他就把盘子端到了原研斋,店里鉴定了一下,竟然是明初的官窑。从此,他每天晨跑时都要去找那位老太太,等他离开苏州的时候,还特意委托店里发启事以便物归原主。据说这个瓷盘到现在还存放在原研斋,这事都已经过去十来年了。原其朗到现在都还记得,因为当时她正在店里玩,那几位老师发现沈从舟在街上捡回来一个明初官窑的时候,差点没给他跪下。当然沈才子也不是只有奇谭佳话的。有人来找原玉投诉,“您可劝劝他吧,自打他来了,廊后街的文物贩子都不敢出街。都要做成的生意了,他在旁边说,这个不是真的,跟老师家的不一样。生意大家做,您不带这样拆台的。”“算命的也不敢出街摆摊,正在那算着呢,他跑过来说,您这个周易八卦图画错了。可怜皮瞎子都没被放过,他非说人家推演八字的方法不对。现在人家跑去做盲人推拿去了。”每次都要原玉拍拍胸口保证,上半年实习结束他就走了。来人才肯做罢。☆、花有花香冬有回忆一把语言人类学家原其龙对青春期的原齐朗有一句评价:她五行缺揍。她的阿爹原玉曾为族中女性们定下了一个“功课单”:晨起,做小菜面点之类食事。日间,浣衣、熨烫,衣事。睡前,做插花练字之类细工。吾家男子于看读写作四字样样精通,妇女亦于衣食粗细四字缺一不可。吾已教训数年,总未做出一定规矩。自后每日立定功课,吾亲自验功。原玉某天早上起来练气功,发现“样样精通”被打了红圈修订,改成了“样样稀松”。原齐朗被罚站之后,在家里家外上演感天动地窦娥冤。以至于原宅大院舆论一时竟真被她扭转下来。厨房门口有块牌匾,还是原玉他阿爹题的字:“君子远庖厨”。某天被改成了“女子远庖厨”,原其朗照旧是不认账。她有套奇怪的“耿直”哲学:放屁不该死,死也不认账。这天沈从舟正在和原其龙下棋,远远看她眼圈红红的走了进来。“她怎么了?”“早起被揍了。”“你们家打孩子?”“今天开学,毕竟高中生了,我妈打算先来顿杀威棒叫她收收心。”“她成绩不好吗?”“还好啊,但有时候爱犯轴。上学期她们语文老师批评同学,她站起来说,你说的不对,还说老师伤害了别人的自尊心。搞得全班都起哄。要不是成绩好,老师估计都要揍她了。”他想想她骄傲地抬着头的样子,这的确是像她做的事。“今早本来就是做做样子,她在那大喊请母亲大人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把我妈给气的,一不小心真打到了。捅了马蜂窝,一家人都在看她的脸色,不知道待会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媚眼一翻,原其朗说要去采山茶花。天井里的雪还没有化尽,她踮着脚尖,擎着树枝,小手一翻一折,一朵花已到手,树枝反弹回去,漫天飞雪,意境不差。原其龙不乐意了,“朗朗,这是宋代的茶树,掉片叶子阿爹都心疼的,你怎么采花?”沈从舟笑了笑,“你找你阿爹要那个汝窑的瓶子插”。她多“机灵”啊,秀眉一挑,马上就去了。原玉听说孙女要拿镇家之宝插花,气的吹胡子瞪眼,小人儿振振有辞,“花是宋代的,当然要配宋瓷”。“什么宋代的花,你从哪里摘的?”……原其龙眯着眼看从舟,“你,是故意的吗?”“我就是想看看那个瓶子。”他平时都很君子的,此间也觉得自己不厚道了。“每次遇到你,我妹妹就显得有点傻。嗯不是有点,是很多傻。”他不说话了,静沉中,呡了一口茶。自那晚听他说最爱看《霸王别姬》,她就心心念念的,一直缠着原其龙带她去看。原其龙烦不胜烦,“这是禁片啊妹妹”,原其朗心想,那就更得看了。两只小手拽着哥哥,像惨遭遗弃的小狗一般,用湿漉漉的眼神盯着他。“好了好了,周末带你去小沈家看吧”。砰!原其龙吓了一跳,正月十五早都过了,哪里来的鞭炮声。“他在苏州还有家啊?”“一百年前,我们现在住的半条街都是他们家的。小学时听说他转学去香港投奔他爷爷去了,家里的物业,除了沈园都处理掉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又跟他妈去了北京。”一边走,一边提醒,“你可别当面打听他们家的事啊,听妈说还挺复杂的。”“哦哦哦……”原其朗点头如小鸡啄米。沈从舟家也在古城区,哥哥骑车带着她,七拐八绕,没多久就到了一个巷子,大大的木门,只有门牌号,没有其他名牌。原其龙轻车熟路,按下了门铃说,“找小沈”。回头一看,原其朗正在发呆。“怎么了?”“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你当然来过,你小时候迷路,跑到沈园门口,哭着喊着要找爸爸。还是沈家人给你送回去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你那会才多点大呀,刚一年级吧。再说了,这里改造过,咱们现在站的地方是以前的停车场,以前的沈园大门还在更里面,进去估计你也没印象。”刷……正说着,眼前的木门平移打开了。入口是一个水景庭院,庭院正中一条过道通往一座二层小楼,楼上挂着“沈园”的名牌。过道两边是清透的水面,池里有嵌入式下沉的座椅,波光粼粼的水面下,铺着鹅卵石,一动一静,一润一枯,极具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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