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出院子虽小,打理得却十分整洁,和整个脏乱的东角巷格格不入,小院子里除了平民百姓栽种的一些小葱青菜,还栽了一从竹子,一下子让这个小院子多了几分格调。
院子里放了个竹板凳,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老太太坐在上头,手边放了没择完的蕹菜。
五月正是长安蕹菜最好吃的时候,水里摘来的蕹菜,水汪汪绿油油,叶子和茎都嫩的不行。
一大把拆了做两种炒法,清炒叶子,蕹菜茎炒过年留下来的腊肉吃。
“纵儿最喜欢吃这个。”老妇人说了两句,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
她身边一个容貌秀丽的小姑娘慌了神,不断的替老太太顺着气:“奶奶,您歇口气,慢慢来。”
一个身形颀大长的男人提着一袋药包推开了院门,那漂亮的小姑娘见到这个年轻男人,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她站起身,语气柔柔道:“张大哥。”
被她称作张大哥的年轻男人看了她一眼,表情却很冷淡。
那年轻女郎似是习惯了他的态度,忙起身去接过他手里的药包:“我来帮忙吧。”
后者避了开来:“不用了。”
“秀英!家里被子都没晒呢,死丫头跑哪里去了!”
隔壁的院子里传来女人有些尖锐的咆哮声,那年轻姑娘顺着声音的来源抬头一看,自己母亲正趴在墙头上,眼神幽幽地看着她。
阿娘这样做,也太丢她的脸了。见张大哥也跟着看向围墙,王秀英顿时脸颊发烫,忙擦了擦手:“我娘有急事让我帮忙,我先回去了。”
她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那个男人几眼,跺了跺脚,折回自家院子里。
年轻女郎去了隔壁,看着刚刚从梯子上下来,方才窥视着张家院墙动静的母亲,嗔怒道:“阿娘,你不是也觉得张大哥挺好的吗,我都没有和他说上几句话,干嘛这么快就喊我回来呢!”
膀大腰圆的妇人双手叉腰,指着女儿指责的姿势像个茶壶:“说什么说,人家根本就不乐意搭理你,亏得你喜欢热脸去贴那个家伙的冷屁股!”
在东角巷生活的人,大多数都十分贫穷,这个叫王秀英的年轻女郎家里就是如此。
她家是长安本地人,原本家里做些小生意,家境尚可。
可惜的是,王秀英母亲很是能生,生了六七个孩子,王秀英是唯一的女孩,让本来还可以的家境硬生生被这些个半大小子吃穷了。
为了养活那么多孩子,王家只好卖了原来的房子,换了东角巷一个两进的院子,这里都是贫民,附近就能买到不少便宜东西。
王秀英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面皮薄得很,她涨红了脸:“这话不是你先前说的,等到他搬出去,咱们家以后就是想攀也攀不上这种人。”
王母又说:“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这风水伦流转。那张家不过是小吏,你哥哥他们也大长大了,咱们以后日子会过得越来越好。我女儿生得这么好看,配更好的人家也是合适的。”
王秀英却脸颊绯红,眉目含情,正是少女怀春:“张大哥年纪轻轻就是廷尉平,以后也不会差的。”
廷尉平秩六百石,相当于七品县令的俸禄,在京城此地算不得好,但也比平民好一些。
而且张纵乃是朝堂官员,还是归属廷尉指挥,司律法,哪怕是个小官,那也是有不小的权利。
“你懂什么,那就是个傻子,不然做了半年的官,会捞的早就富得流油。你看他家里就一个吃不了多少好东西的奶奶,还能穷成这样,能是个懂钻营的嘛。现在你跟他清清白白的,要真和他在一起了,以后有你苦头吃。”
王氏嗤之以鼻,显得对张纵的未来很不看好,她压低声音,“以前也就罢了,娘可是刚刚得了确切消息,这张纵胆大包天。就前两日,他竟得罪了大长公主!”
她晃了晃圆圆的脑袋:“男人光有一张脸不错有什么用,性格不行也没法过日子。搞不好过几天,他家就要倒大霉。你以为这官夫人这么好做哦,万一他被砍了头,你还想去做寡妇啊。听娘的,过几天你表哥过来,去见见他。”
王秀英听到张纵得罪了大长公主,脸从桃红变成煞白,她脑袋里的弦断了一根,当即就跑到隔壁院子里去。
“张大哥,你是真的得罪了大长公主吗?”
那清瘦得厉害的年轻男人看她一眼,又收回视线,熟练的换着煤炉子里的炭火:“张某的事情同王姑娘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王秀英眼睛红了,张老太太在孙子手背上轻拍了一下:“说什么呢,对人家这么凶。”
老人家讲究和气生财,不愿意和邻里间发生什么龃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