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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在昭阳殿用过了午膳，趁着画儿午睡，圣景帝叫过高远来：&ldo;等娘娘午睡起来，宣太医到昭阳殿来。&rdo;本来，她的身子被毒侵过，原想着慢慢给她调养，是药三分毒，用急药的话容易伤身，只在每日的膳食里适量的补起来。趁她睡时也给她搭过脉息，只觉得轻微积弱，那千针结络对她身体的损伤很大，阴气侵入脏腑，体质虚寒。原想着子嗣等她身子好些再说，毕竟孕育孩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怕她身体受不住。可今日看来，一个孩子，可以让他更能留住她的人，她的心。

九华帐被密密实实的掩着，画儿倚坐在床榻上，心中转着念头。自己这几日没病没痛的，而且自己也是医生，干吗要叫太医来？帐外传来恭谨的声音：&ldo;请娘娘伸出手来。&rdo;是他？太医院的黄医正，自己进宫前去长公主府上的那回，就是碰到他在给长公主看病用药。自己看了药方，还往上面添了两味，他对自己的药理赞不绝口，偏偏今日是他来。

画儿从帐中伸出手去，再一次腹诽这恼人的礼数。看病就是看病，医生病人都堂堂正正，心里存的是救死扶伤的念头，有什么不好见人的？偏要躲在帐子里，遵循什么&ldo;男女授受不亲&rdo;的礼节，真是没有情理！黄医正转过头去，伸手搭了脉，便退出了内殿。

&ldo;如何？&rdo;圣景帝在外殿等着，换下了龙袍，看上去颇为闲适。手中正拿了一卷书，见他出来，便开口问道。

&ldo;启奏陛下，若臣诊得不错，娘娘的凤体应是受过剧毒侵蚀，阴寒入腑，整个体质被改变。且应是用的千针结络解毒，不然对身体脏腑的损伤不会如此大。但看样子已经调养过好一段日子了，如今又是夏季，没有什么大碍的。&rdo;黄医正跪下，小心的回着话。

&ldo;嗯。爱卿开个方子，尽快调养贵妃的身体，拔除阴寒之气就是。&rdo;圣景帝说了一句，黄医正心领神会，明白帝皇是想尽快有子嗣，便开了药方呈上。

&ldo;每日的汤药都要卿亲自来熬，不得假手他人。若这其中出了什么岔子，爱卿也是在太医院多年的人了，知道有什么后果。&rdo;圣景帝看了那方子，淡淡的说了一句。

&ldo;遵旨。&rdo;黄医正听了这话，便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了，忙伏地应了一句。

&ldo;启奏陛下，&rdo;晴霜从内殿出来，蹲身传话：&ldo;娘娘要奴婢来问一声，可否瞧一瞧药方呢？&rdo;

&ldo;可以，拿给娘娘瞧吧。&rdo;圣景帝原就不打算瞒着画儿，便把药方递了过去。

晴霜接过了药方，便回了内殿，过一会子又出来说：&ldo;娘娘说她不爱喝苦药，请问太医，可否在里面添上一味蜜梗糙呢？&rdo;

黄医正想了一想，这蜜梗糙是极常见的一种药糙，味道极甜，却有一种特性，便是药性薄，几乎不和其他任何药糙有什么作用。因此，有些怕苦的病人便利用了这种特性，把蜜梗糙熬进汤药里，喝着也容易下口。看来这贵妃娘娘也是懂一点医道的。想到如此，黄医正便向圣景帝说：&ldo;陛下，蜜梗糙药性薄，于汤药没什么作用，只是味甜而已，添进去应不妨事。&rdo;

&ldo;嗯，既然贵妃不爱喝苦药，那就添进去吧。&rdo;圣景帝听太医如此说，便答应了。

鬻儇

晴霜进内殿回了话，画儿听了，一口气松下来，倒在了锦枕上。今日她一瞧那药方就知道了，那是调养女子体质的药。看来，圣景帝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她有孩子。蜜梗糙，与别的糙药没有什么作用，但她瞧见那药方里有一味极少用的笙麻。笙麻和蜜梗糙熬在一起，是极好的避孕药，对女体没有什么损伤。这是还在七绝谷时，她与医圣讨论药理时，医圣无意间提起的，说是从一本孤本医书上看来，几乎没有大夫知道这个方子。既然是孤本的医书，那黄医正料想也不知道吧？她方才让晴霜出去问可否添上蜜梗糙时，心嘭嘭跳的厉害，就怕被识破了。幸好，没事，自己暂且逃过一劫。画儿苦涩的闭上了眼，心中开始打算着怎样才能摆脱这样的生活。

&ldo;娘娘，李修仪在殿外求见娘娘。&rdo;画儿正在书房里看书，沈尚宫在门外通报了一声问道：&ldo;娘娘要不要见？&rdo;

画儿叹了口气：&ldo;请李修仪到偏殿吧。我立刻就过去。&rdo;圣景帝有旨，嫔妃无事不得到昭阳殿，李修仪来这里，必定是有要紧的事情了。虽然她不爱与那些个嫔妃们来来往往，没事聊些什么首饰打扮穿着，再比较一下谁最受宠，但也不想在这种地方结下了仇家。

画儿放下手中的书本，带了晴霜晴雪往偏殿去。

&ldo;臣妾拜见贵妃娘娘，千岁。&rdo;李修仪见画儿来了，纵然心里恨得要命，但仍是依着规矩行礼请安。今天她来是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了。

&ldo;李修仪请起，不必多礼了。看座。&rdo;画儿急忙说道，沈尚宫捧上茶来，两人分主客位坐下。李修仪瞧着画儿，见她穿了软烟罗的袄，轻虹纱的裙，头上只别了一管翡翠簪，越发清丽，不禁心中暗暗妒恨。这软烟罗，轻虹纱，要十个织娘费上半年的工夫，才能织成一匹，滑得在手上几乎拿不住，轻软得像花瓣儿一般，她只有一件是软烟罗做成的，每到难得的日子才肯拿出来穿。今日却见贵妃把这当便装穿在身上，心中又气又妒。再看杯中的茶，是极品的君山银针，一年也只出四两的，向来只有太后和陛下才能用，在昭阳殿却被当来待客，不由越发气极。只是她心中想着，眼里却淌下泪来。

&ldo;娘娘，臣妾今日厚颜来见娘娘，实在是有事相求，望娘娘垂怜！&rdo;李修仪眼中垂着泪，哀哀哭泣。想到自己家中的窘境，也是悲从中来。

&ldo;修仪且先别哭，有什么事情先说就是了。&rdo;见李修仪哭得哀哀切切，画儿不禁慌了手脚。她对哭泣的人最是没辙，若是小孩还可以哄着，是大人可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一旁女官上前奉上纱绢，李修仪拭了拭泪方说道：&ldo;启奏娘娘，臣妾的父兄日前因臣妾一时得陛下怜宠，便骄矜起来，抢占了几亩田地，被御史参奏了上去。陛下龙颜大怒，竟要抄臣妾的家！恳请娘娘看在臣妾的薄面上，向陛下说几句情，好歹保住李家基业罢！&rdo;李修仪离座跪了下来，刚擦干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梨花带雨的模样看得画儿为难。自己不想搀和到他的后宫嫔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去，可人家跪在这里哭成这副模样，可又如何是好？

&ldo;修仪请先起来吧！这样跪着，我们都不好说话的。&rdo;画儿先把李修仪扶了起来，决定拖一拖再说：&ldo;修仪的胭脂被泪化开了，沈尚宫，麻烦你们先服侍修仪打理整齐了再来说话。&rdo;

&ldo;是，娘娘。&rdo;沈尚宫答应着，带了女官扶着李修仪往配殿洗漱去。

&ldo;我的天！今儿怎么碰上这种事来！&rdo;画儿见李修仪被扶下去，终于顾不了贵妃仪态的趴在了梨花木的小桌上。

&ldo;姑娘，这事儿我倒是听说了。这几天宫里传的沸沸扬扬，各宫都知道了，只是昭阳殿戒备森严，女官内侍们又不多嘴，才没让姑娘知道。&rdo;晴雪上来说道。自画儿入宫之后，人前她和晴霜称呼&ldo;贵妃娘娘&rdo;，没人的时候就又改成了出阁前的称呼了。

&ldo;是。李修仪的父兄仗着女儿得宠，就强占百姓田地，还闹出了人命，被御史参奏了一本，结果陛下判了他们削爵下狱，还要抄家！依我看，姑娘不要管这件事儿的好，他们这混水，不趟也罢！&rdo;晴霜也在一旁说道。

&ldo;嗯，这样糙菅人命，为了田地就害死人的，也不值得同情了。&rdo;画儿听了这话，也点点头，心底拿定了主意。以前读书的时候总是想，古代&ldo;后宫不得干政&rdo;的规矩真是混帐！可现在看来，这也是有用的，起码可以用来当作借口，画儿第一次发现，这句话念起来挺顺当。

送走李修仪，看着来宣旨的内侍远去，画儿默默的坐在榻上。今日，又领教了帝皇的冷酷。方才，她正想拿话来回绝李修仪的请求，乾清宫的内侍臣带着圣景帝的口谕到了。&ldo;缎聆殿修仪李氏，不守妇德，擅扰贵妃，后宫不得干政，着往长庆宫侍奉太后，挪居上阳宫。&rdo;从主位修仪直降到美人，李修仪当场昏了过去。画儿也愣在那里，内侍请了安退出，她方才茫茫然的到书房里来，却是再看不下去了。上阳宫，那是什么地方？&ldo;上阳人，上阳人，红颜暗老白发新。绿衣监使守宫门，一闭上阳多少春&rdo;。怪不得人都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帝皇对自己的嫔妃且如此这般无情，更何况其他呢？再想到绮英，画儿心里面一阵凉。

鬻儇

这日晚上，她沉默得多，帝皇自然也察觉到了，想是白天李修仪的事情让她不痛快，便也没有开口问。流苏的帐子中，她欲沉沉睡去时，却突然睁眼向他说：&ldo;过两天，我可不可以出宫去慈恩寺？&rdo;

&ldo;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rdo;他挑眉。

&ldo;进宫前，在慈恩寺抽到了一支签，我想去还个愿罢了。陛下如果不准，也就算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rdo;画儿倦倦的说。

&ldo;你要是想去，就去吧。&rdo;自从那日在偏殿门口看到那惊心动魄的一笑，他便不再叫她&ldo;爱妃&rdo;了，却换成她的小名&ldo;画儿&rdo;。

&ldo;谢谢陛下。&rdo;她重又闭上眼。

&ldo;睡吧。&rdo;他拥着她，轻轻的拍抚着。画儿闭着眼，明明疲倦已极，却没有什么睡意，脑中一直闪着那日在慈恩寺抽到的签‐‐&ldo;出巢新来灵巧燕，归于宫阙帝王家&rdo;。

命运，是可以改变的，一支签，又能代表什么呢？李修仪一夜之间被贬到了上阳宫，命运在帝皇的一念之间改变。那么现在，她也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无论能不能成功，她都要试一试。宫廷的黑暗，帝皇的残酷，在在都让她害怕，惊惧。自己有梦想，渴望着自由，也可以养活自己，并不是那些只能依附着男人生活的传统女子。既然如此，就赌一赌吧！画儿捏紧了手里的玉佩，下定了决心。在外面生活不能没有钱，这块玉佩是她所有的首饰里面最大也最不起眼的一件。如果拿那些名贵的出去，肯定很快就会被发现，只拣了这一件，想来是比较保险的。画儿闭了闭眼，再次为自己打气，再睁开时，眸中已满是坚定‐‐

&ldo;晴霜，晴雪，我有话对你们说。&rdo;

圣景十年初夏，当朝皇帝承乾宫贵妃驾临慈恩寺拜佛还愿。这位贵妃进宫三个月来，椒房独宠，上爱逾性命，如今既要出宫，京畿卫，御林军三日前便开始了布防。自宣德门到慈恩寺，一路上重兵把守，刀枪林立，当今爱将，随明王征夷狄的大将军傅遥亲自护驾。贵妃出宫的前一天，锦衣铠甲的武士们已经将慈恩寺里里外外清查了，纵然慈恩寺受皇家香火供奉，但这次来拜佛的人非同小可，谁也不敢有一丝懈怠的。宫外小心翼翼，昭阳殿内，气氛也有一丝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