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关扑,与三郎后世看到的那种江湖把戏相差无几,就算不出千,主家也是赢多输少。想靠着关扑脱贫致富,简直就是做梦。但他有自己的办法。经过观察,陈恪选定了这家潘木匠店,三天前,他大喇喇来到店里,对正百无聊赖的潘木匠,出要博一场。潘木匠见他是个孩子,不想搭理,但正闲得无聊,便逗弄道:“小孩,你想怎么玩?”“昨晚上做梦,梦见一把世上最好的椅子,我已经把它画下来。”陈三郎一脸稚嫩道:“我就用这张图纸跟你打赌,赌你在三天之内,至少能订出十把以上。”“口气不小啊。”潘木匠笑了,他虽然手艺不错,但青神毕竟还是小了,而且这年代的家具,并非后世的那些样子货,比人的寿命还长。所以有时候十天半个月卖不出一把椅子。出于好奇,他还是说道:“先给我看看。”“那不行,万一你看了,只记在心里,却不与我开博,或者故意放水,”陈三郎摇头道:“欺负我小孩家家怎么办?”“哈哈哈……”潘木匠放声笑道:“说什么呢?关扑可是‘许奸许诈不许赖’的,我要是赖账,以后还怎么混?”“还是找个见证的好。”陈三郎坚持道。见证不难找,这一大一小的关扑,早就吸引了边上商家的注意力,众人哄然笑道:“小孩,你只管放心去扑,潘大郎要是敢耍赖,我们砸了他的店铺。”“那,我相信你就是了。”三郎继续卖萌道。“好吧,”在众人相激之下,潘木匠终于忍不住道:“我跟你赌这一场,说吧,你想要什么?”“五贯。”三郎的口气真大,一张嘴就是潘木匠大半个月的收入。“成!”潘木匠却更觉着他幼稚了,这样的小屁孩,怎能拿出什么‘最完美的椅子’呢?于是双方立下约定,三郎这才拿出了图纸,潘木匠起先还很随意。但老木匠的直觉,让他越来越严肃,后来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里面说。”~~~~~~~~~~~~~~~~~~~~~~~~~~~~~~~~~~~~~~~你道陈三郎图上画的什么?其实就是一把四出头官帽椅。他仔细观察过潘木匠摆放在外面的家具,发现这个年代的椅子,结构已经很完善,样式也很多了,但没找到完全宠爱于一身的官帽椅。这款在明清大行其道的座椅,似乎是南宋才有雏形。但陈恪知道,没出现不代表不受欢迎,作中式座椅集大成,官帽椅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首先古人讲究坐相,官帽椅可以通过靠背板与扶手曲线的造型语言,传达坐者的威仪与端庄。其次,它上下无一丝装饰,结构简练之极,制作省时省料。而且它的座面承托臀部和大腿,背靠护着腰、扶手支撑上身,双脚脚踏垫衬,十分符合人体工学,这是宋代座椅达不到的高度。最讨彩的是,这种椅子的搭脑和扶手都探出头,其造型像极了官员头上的乌纱帽,一下就上了档次。潘木匠是行家,端详了半晌,便看到这种座椅的广阔前景——这是能促使人们更新换代的一种座椅。心里还一个劲儿的自责:‘我怎么就想不出这样的椅子么?’这时候他已经忘记打赌了,一门心思全是照图示,打造出这样一把四出头官帽椅来。在三郎的指导下,潘木匠用一天时间打造出样品,摆在店前最显然的地方。因两人的赌约已经传开,人们纷纷过来看热闹,争相试坐这种新式座椅,这才知道冰冷坚硬的木料,竟可以处处让人感觉温和、体贴。再加上它讨人喜欢的官帽造型,就算了讨彩头,大家也要订一套的。订单纷纷而至,潘木匠乐开了花,直把三郎当成了财神爷。不仅痛快的履行赌约,还免费三郎打了那个箱子,一心想跟他搞好关系,以期以后还有这样的好事儿。“大体就是这么回事儿。”在二郎的追问下,陈恪只好实话实说:“但这哪是赌博?分明是我贱卖发明,让他占老便宜了……唉,谁让咱穷呢。“你……”二郎无语了,憋了半天才道:“让爹爹知道了,可不会管那些,肯定会揍你的。”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关扑,很多道学家都反对这种‘废事失业’之举,尤其反对未成年人参与。“管不了那么多了,”三郎却满不在乎的拍拍那木箱子道:“这么个玩意儿,要买的话,最少得两千,咱能买得起?”“这木箱子,”陈忱早就上了他的贼船,所以只是习惯性的一说,便把主意转到‘正事’上:“就是我们的法宝?”“嗯……”三郎点点头,带着二郎沿途采购一番,到一家两层酒楼前停住:“就是这家!”“三哥,要吃饭啊。”小六郎笑逐颜开道。“嗯,吃饭。”三郎点点头,对二郎道:“看你的了。”“嗯。”二郎深吸口气,带着兄弟们进了这家规模不小的酒楼。柜台后,伙计见有人进来,赶紧起身招呼,但看清来人是四个孩子,大的也不过才十三四岁,还背着一篓子菜时,登时泄了气道:“我们不买食材。”敢情他以,这些孩子是来推销的。“谁说卖给你了,我们是来吃饭的。”二郎潇洒的弹出一物,正落在伙计手里。一看,竟然是枚当十钱,登时就热情起来道:“客官里边请!”将兄弟四人迎上楼,伙计把桌子擦了又擦,端上茶水小吃道:“客官要用些什么?”“不急,我且问你。”二郎尽量装得沉稳道:“现在正是饭点儿,何不见其他客人?”“嘿……”伙计苦笑道:“人多又不能下饭,人少了多好,不清净么?”“不是这个理。”二郎摇头道:“人少了,说明你饭菜不好,或者店家欺人,叫我们怎么敢吃?”“唉……”伙计明显郁闷了:“那客官还点菜么?”“总得给个机会不是,我们也不想换地方了。”二郎道:“叫你们老板,上几样拿手菜。”“成。”伙计垂头丧气下去。上客还得靠人家可怜,这破店快关门算了。人少上菜快,这话果然不错。不过盏茶功夫,小二哥和另一个年青人,便端着两个托盘,上了八道菜。上菜后,那二十多岁、胖胖的年轻人并不离去,而是一脸期盼的等着客人品尝。在他希冀的目光下,二郎夹一筷子肉,送入口中品尝,旋即脸色怪异的憋在那里,咽也咽不下,吐掉也不是。传说中的神技“不能吧?”年青人又望向三郎:“这位小兄弟来尝一尝?”陈恪便举起箸来,看着几个菜举棋不定。“先试试这道‘红藕闷羊肉’吧,”年青人似乎把信心都放在他身上,一脸期盼道:“这是店三大招牌菜之一。”陈恪依言品尝了一口,旋即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摇动毒舌道:“拜托……红藕不是把藕煮成红色的,而是指的红莲花!用它的意是以莲之清香,中和羊肉的膻味。你家却把花当成藕,结果菜里面全是羊骚味……”顿一下,他从盘中挑起片细小的花叶道:“你竟然用红花给藕染色,真有想象力啊!我吃你一道菜,满嘴通红的出去,别人还以我中毒了呢,谁还敢来你家?!”陈恪不仅毒舌,而且句句在理,摧残着年青人的自信心,他一边用腰间的围裙擦汗,一边小声道:“再尝尝这道‘秘方山雉汤’,这也是店三大……招牌菜之一。”陈恪尝一尝,摇头叹道:“多新鲜的山鸡啊,竟被你糟蹋成这样子。汆之前不用开水过一下,结果全是土腥味。煮的时间太短,鸡肉直塞牙,真糟糕!最气人的是鸡杂里竟然还有鸡屎。做不好菜是水平问题,洗不净料就是态度问题了,我怀疑你家厨师跟老板有仇!”“没,没有……”年青人脸涨得通红,眼泪都快下来了:“再尝尝这道‘阿弥豆腐’,这是店,第三道招牌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