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现在不行了,他好似乎已成了一个局外人。霍今鸿因为关心乔七和齐继尧两边的动静,办公之余顺便查了沈复,发现对方确实如何连胜所说已在天津隐居了有一段时候,平日里深居简出很少抛头露面。反倒是他那两个女儿似乎各有各的打算,一个两年前就离了天津,还有一个近况不明。霍今鸿没有再往下查,一是并不关心沈家两位小姐的情况,二是查着查着就会牵出些本来已经忘记的成年旧事。早些年他把这些东西当做宝贝,时不时翻出来看看,但是现在不需要了。回忆让他沉溺过去,可过去已成泡影。原本他想趁沈复的机会再去白项英在法租界郊区的宅子看几眼——上次路过发现竟已人去楼空,但对方这段时间应该也没回饭店,不知去了哪里。其实满打满算距两人上次见面尚不超过十天,但霍今鸿向来对白项英的行踪去向十分了解,所知道的对方常居之地也不过两处,如今突然找不到人心中甚感不安。最近也没什么事非要盯着金松饭店,但他忍不下去了,即便没有由头也非得去一趟不可。不为了公事,那就只能是私事。自从经理层换血,清公会的人掌权之后饭店的业务范围不断扩大,“上不了台面的生意”退居幕后,正经吃饭和做皮肉买卖的逐渐区分开来。因此当霍今鸿大晚上身着军装走进饭店说要吃饭的时候,经理摸不准对方是有公事要谈还是真想吃饭,亦或者另有其他“需求”。察言观色之下他以为对方跟大多数时候一样是来找向英。“霍副官,向老板今天不在店里。”“又回家休养去了?”“是,说是再过两天回来。”“给我去庚字号开个房间,两瓶日本酒。”经理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对方今天不是来谈公事而是来花钱的。金松饭店的每个区域都有不同的用途,除了给散客吃饭和开办宴会的大厅之外还有专门喝酒的,抽大烟的,过夜的。像庚字号就是用来点人陪酒的,一般是独身或三两位客人一间,不过整夜,但也足够找些乐子。一般常客上门就会轻车熟路地点房间,伙计一听就知道该如何招待。像霍今鸿这么一说,经理马上就明白对方此行意图,边引路边招呼伙计去通知庚字号的人安排房间。人还没到房间就已经安排妥当,不多时管事的侍应生亲自端酒过来,询问有没有“中意的人选”。霍今鸿不想随便放一个眼生的进来打搅自己,思索半天脑子里出现“南邦”这个名字,于是便说了出来。对方闻言一愣,因为南邦已经有好一阵子不接客,连最简单的陪酒也不做了。刚要解释,这时另一名干得稍久的侍应生拉过他一番耳语,说这位霍副官从前还没进治安队的时候经常光顾这儿,跟南邦有些交情。后者了然一笑:“那霍副官您稍等,我这就去叫他过来。”“嗯。”霍今鸿心不在焉地点头,其实也并不很执着于叫某个特定的人来作陪,只不过对方问起来,他想不出其他熟悉的名字。也算不上熟悉,但见过的总比全然陌生的要方便些。今晚他到这儿来也不是为了喝酒取乐,而是想确认白项英究竟在不在饭店。方才粗粗听了一圈,确实不在,那就得想办法找人问出点什么来。经理说老板在家休养,这显然不是实情,因为白项英并不在那宅子里。但经理也未必是故意隐瞒,大堂经理只负责门面上的事务,不必太过关心老板的日常行踪。——那就意味着白项英既没回饭店也没告知旁人自己的去向,这事愈发可疑起来,过了大概十多分钟有人推门进来,轻手轻脚的,伴随一声带着怯意的“霍先生”。霍今鸿从脚步声中就认出来的人是南邦,等见到对方的面孔却发现并不是印象中的样子。说不清是哪里不一样,总之长相还是那个长相,举止眼神却已跟变了个人似的。“好久不见。”他摘下武装带随口招呼道。南邦闻言停下动作,过了几秒才又继续往前挨着桌子坐下,两人之间隔了大概一个肩膀的距离。——实在是很突兀的问候方式,到这地方来的客人哪有用这种语气说话的?“好久……不见。”“你随便坐,要是不想喝也不用硬陪我喝,只不过我一个人在这儿显得奇怪,他们问我有没有中意的人,我就想起你来。”霍今鸿看出对方的拘谨,但并不明白这拘谨从何而来,更不知道“中意”这两个字说出去着实往对方心口扎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