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皇太后果然就遣了人来看望柔嘉郡主,郡主高热之中烧得直唤娘,幸而太医来得及时,几副药下去,第二日便退了热。
张氏惶恐着看着从天而降的太医,满脸勉强的笑容彻夜陪在柔嘉郡主房里,满脑子都在想:自己明明将消息瞒得死死的,太后娘娘是如何知道的?她连太医都直接指派过来了,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那她还有活路吗?
第三日,郡主眼里的光总算是活泛些,直接就被皇太后以日子孤寂无聊为名,将那可怜的孩子接进了慈恩宫。
太子这段时日奔走于谋算与布局,知晓此事时,恰逢皇太后将人接走,他匆匆回府,只赶得上内侍搬运着郡主的衣裳和常用物件。
待他在下人的禀报中得知了来龙去脉,便叫人将张氏提了来。
张氏跪在太子面前,十分勉强地支着身子,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瘫软下去,同时脑子里飞速地转着,搜寻着可以用的借口。明明是六月,她只觉得浑身冰凉,太子的两道目光如同刀刃一般凌迟着她,叫她不由自主地颤抖个不停。
“说吧。”太子森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如同一个惊雷,炸得她几乎要尖叫出来。
她努力吞了一口口水,这才结结巴巴地道:“妾,妾是因为那方氏,不,是太子妃娘娘,她迟迟不肯交代殿下想要的,妾这才,才用小郡主来辖制她,哪曾想,竟有刁奴去太后那儿告状,殿下,妾实在是想帮殿下,求殿下明鉴!”
越说到最后,便说得越发地顺溜。说完,她将额头贴在地上,闭着眼,完全不敢看头顶那人一眼。
她感觉到太子走到她的跟前来,吓得恨不得将头埋进土里。
“抬起来。”太子的声音响起,她心里不住地哀嚎道:完了,完了。她不敢抬头,又怕惹怒太子,只得咬着牙,慢慢地抬起头来。
还未待她看到太子的脸,便觉得喉咙一紧,顷刻间她只觉得自己呼吸一窒,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太子一只手紧紧地掐着她的脖子,将她了拎起来。她瞪着眼,脚尖触不到地,只得双手不住地抓着太子的手指,想要扒开那只快要掐断她生机的恶魔之手。
而太子呢,面色都不曾变上一变,稀松平常得好像要碾死一只蚂蚁一般。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张氏面皮紫胀,双眼开始翻白,眼看就要断气的时候,太子这才松了手,让张氏跌坐在了地上。
劫后余生的张氏不停地大口抽喘,一边咳嗽得满脸泪水,即便是鬼门关走了一遭,她也不敢忘了挣扎着爬起来边咳喘着重新跪好。
太子冷冷地道:“柔嘉是孤的女儿,就算方氏不是太子妃,孤也不会容许对自己的血脉下手!你应该庆幸这些时日孤的府里事多了些,不然,”他接过张德茂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道:”孤不介意再亲手了结一个不知死活的蠢物!”
说完,太子将帕子扔给张德茂,抬脚就走了出去。
劫后余生的侧妃张氏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末了才战战兢兢地爬起来,伏倒在床榻上,眼里冒着仇恨的火光。
都怪方氏那个贱人!都是她!
此刻,被人莫名其妙恨上的方氏,在那地牢之中,兀自站立着,静静地望着矮窗方向。那一方窄窄的天空里,倾泻而下的月光就像是柔嘉郡主那只柔嫩而温暖的小手,轻轻落在她的头顶和脸颊,抚慰着她孤独的灵魂。
“阿娘是世界上最美最好的阿娘,柔嘉永远喜欢阿娘。”柔嘉奶声奶气的童音在她耳旁萦绕,叫她眼泪不自觉地滑落下来。
她喃喃地轻哼着一首童谣,仿佛在哄柔嘉睡觉一般。
“月儿弯弯挂九霄,月华盈盈摇篮照,为我乖儿驱暗夜,一夜无梦到鸡叫,为我乖儿唱歌谣,安安稳稳睡大觉。睡吧,睡吧,夜无蚊虫咬,睡吧,睡吧,早起开口笑。”
望镜楼里,徐桓也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月光在他眼里莹莹闪动,如同璀璨的星光。
那一个月夜,他也是这样,从那个窄小的洞里爬出来,在黑衣人的护送下,一路寻到了早已告老的门房那里。老仆人将他藏在自家院子,趁着夜色去徐府看了一眼,这才捂着嘴流泪回来,告诉他以后再也别回去了。
他的家没有了。
阿娘,祖母,太祖母,阿兄,阿姐,都被抓走了。
多少次他站在月亮底下,想起那样温柔的阿娘,那样疼爱他的祖母,还有成日里带着他上树爬墙的兄长,他们那样干净漂亮的人,头颅怎么就滚在了血泊中呢?
阿娘疼不疼?阿姐最爱干净了,她会不会嫌弃自己躺的地方太脏太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