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世家原以为这皇位已经是掌中之物,想要推选一个稚子当傀儡,成为比女帝更为听话的帝王。
城门大开,一队车马缓缓驶入城中,那马车里的是哪位贵人?
踩着女帝的丧钟声,黛紫色的衣袖掀开车帘,露出一张与女帝有几分相似的脸。
“这是!这是太子殿下啊!”人群中有秀才捂着嘴,跪在地上大喊。
那贵人缓缓走下马车,黑金色的绣纹华贵万分。
池雨时终于堂堂正正站在这片土地上,他不再是死在那个黑夜的废太子!
阿姐,你怎么都不会想到,我有朝一日还会回来吧?
可惜了,我竟未曾见你最后一面,不过那礼你应当是收到了,父皇母后等你太久了,去赎罪吧!
池雨时踩着那高高的台阶而上,每一步极为用力,像是将如今辉煌覆盖昨日不堪。
“池雨时!怎么会是你!”金色的阳光微妙地在浮动的绣纹上化作一条龙,池雨时俯瞰着那些臣子丑恶的嘴脸。
“自然是孤,皇姐这位子本就是我的,如今她还了我也算平了!”池雨时看着那地上那张还未来得及伪造成功的旨意,“皇姐刚刚咽气,你们就这样迫不及待了是吗?”
底下人似乎想要辩驳什么,剑已横在脖颈。
“皇姐生前想必极为看重你们吧?”池雨时俯下身,拍了拍那几张惨白的脸,“去陪着她吧,她在地下也会放心的!”
“你不过是个废太子,回宫是……”激昂的词烂在了一地鲜血中,池雨时笑着往后退了两步,擦拭几遍手指,避免沾了晦气。
“孤是正统皇家血脉,你们要扶的是什么野路子?也配与孤争,当孤是死的吗!”池雨时一甩衣袖转身,白雪词带着侍女辛夷前来。
“朕在位几年,甚是感到德不配位。许是年华已过,深感罪孽深重。当年宫变不是刺客也不是太子,是朕一手策划,为夺皇位不惜残害父兄。如今大限将至,朕将皇位还给太子池雨时……”
“女帝遗愿,望池雨时能将女帝尸骨与驸马合葬,不求宽恕只求看在幼时照拂,可怜误入歧途的皇姐吧!”
“望天下太平,风调雨顺,众臣辅佐新帝池雨时,共谋诸事,以求百姓和乐!”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朕之遗诏,即日施行!宣和一十九年,女帝池茉恪!”
辛夷取出小匣子的遗诏,她的声音微小却足以让所有人安静。她是女帝身边的侍女,侍奉数十年,揣摩女帝的心思,是女帝最为信任之人。
“生人献祭虽太过残忍,但对新帝社稷百利无害,朕便写下这些官员名字,愿新帝斟酌,江山社稷为大……”
辛夷正要念下去,看了眼池雨时和他身边的几位女官,便只将这份名单交给池雨时。
“奴婢辛夷!愿新帝万岁万岁万万岁!”辛夷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请新帝允许,让奴婢追随主子去吧……”辛夷请求回到池茉恪身边,地下孤寂冷清,她舍不得。
“你是她的贴身婢女,按制你应该殉主,可她并没有将你归入名单。”池雨时扶起辛夷,看着她发间的白发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既然如此忠心,那就去守公主陵三月,之后你去陪她吧……”
池雨时看着辛夷跪谢皇恩,她缓缓起身,多年前的少女如今也已迟暮。宫中岁月摧残,鲜少有人能一直年轻的。
年轻的帝王不曾明白,红墙琉璃瓦早已葬送无数有情人。
在这个宫里,生生世世都会被诅咒的爱,只有权力是唯一的长相厮守。
可总有人愿意去信白首同归,看尽天下风光无限。
他伸手,夕阳落在谁的发上。白雪词对着他莞尔一笑,随着那些官员退下了。
只剩下他,等待下一个晨曦照亮深宫,驱散囚禁多年的梦魇。
“我将会是谁?”高高的白玉阶落下一尺红色的发带,折返回来的白雪词站在他的身侧。
“陛下,臣会一直在的!”两个人曾经并肩而行,却在此刻感受到一种巨大的鸿沟横在他们之间。
即使他们多努力,也无法逾越。
红色的发带留在了池雨时的掌心,宫门落锁,白雪词回去了。
池雨时坐在殿内,铜镜映出他泛红的眼,他没有说话。
只是那泪落在了掌心,不是红色发带上。
殿中的烛火一夜未歇,晨曦替代它的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