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站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只是他衣服比自己的干净一些。毕竟自己刚刚在坑里摸爬滚打了好一会儿。
那个人显然也在打量自己和他之间的差距。
警惕就在此时油然而生。那个人怎么会长得跟自己一样,那人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对我有威胁吗?
丰叔叔想抓起铲子,却意识到铲子早被自己落在坑里。可就在他想到要拿武器防身的时候,一把匕首出现自己左手手心里。
而对方手上也几乎同时出现了一把匕首。
他立马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你死我活,两个相同的人,只能有一个活下来,走回到现实世界里。
他猛地冲了过去,那人却还呆在原地。他庆幸自己从小到处跑,身手还不错。他一挥手,本该割断对方喉咙的匕首,却在对方一闪身下避开了,而那人同样左手一挥,他没来得及避开,脸上感到一阵刺痛。
他捂着脸上的伤口,正想朝对方心脏捅去时,他们之间的距离突然扩大了好几倍,而对方突然倒地,一动不动。丰叔叔正犹豫要不要继续跑过去补上一刀时,他们中间的地上突然冒出一个雕塑。
&ldo;雕塑?&rdo;那个浮在半空的视角又回来了。
丰叔叔这会没有看那个坐在椅子上的我,而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他抬头望向半空中,点了点头,&ldo;是一个奇形怪状的雕塑,奇丑无比,如果说它刻的是个人,那该是头的地方却长着一堆手,而该是脚的地方,却蹦出一颗头。就像海煤镇&ldo;回归&rdo;那口井边上那棵最老的树一样。&rdo;
丰叔叔继续讲了下去。
丰叔叔那时候没来得及走到雕塑附近,雕塑就开始脱落一层层外壳,露出来的东西让他惊惧得忘记了呼吸。
层层叠叠的管道一样的东西互相缠绕着,蠕动着。管道上有各种各样的花纹,稍不注意还会以为是蛇。可它们不是,它们没有头也没有尾,它们各处的粗细一模一样。真正成为他今后梦魇的,是那些层层叠叠管道里,该是头的位置,的确有几只手伸出来,而该是脚的地方确实蹦出了一颗头。
那是隔壁项奶奶的头。
丰叔叔似乎察觉到我会想打断他,他伸手示意我听完。
可不一会,那个头就开始变换形状,那些手也开始枯萎衰老成白骨,再重新充盈。那头变成了丰叔叔的爷爷的头。再过一会儿,那头又开始变脸。
丰叔叔说,在短短的时间里,那头又变了好几次。丰叔叔还记得自己的家谱,而那头上显出来的脸,有一半是丰叔叔的祖上的脸,而有一半是丰叔叔不认识的脸。他猜测,那估计是项家祖上的脸。
那头直到变出一个年迈的男人的脸,才停下。丰叔叔刚喘口气,那张脸却开始对他说话了。
&ldo;迷雾终将会散开,两个世界将会合二为一……&rdo;
丰叔叔等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下半句。
&ldo;……只有自己才能杀死自己。&rdo;
&ldo;这讲的都是些什么啊!&rdo;我开口反问,听起来十分生气。&ldo;后来呢?&rdo;
&ldo;后来,我就这么睁开了眼,醒了过来。&rdo;
丰叔叔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解释道,&ldo;当时的我一直以为那是我还在坑里。可而后想起来,那时的我可能已经失去了意识。失去意识的我的世界里也是一片黑暗,我而将这两个世界混淆成了一个。因为在真实世界里,我当时被吓得尿了裤子,这是之后醒来才发现的。可在坑里的那个光亮的空间里,我的衣服虽然沾满了泥土,却没有被我尿湿的痕迹。&rdo;
他弹了弹已经抽短了的烟,扔地上并用鞋底碾灭,起身到我面前站定。&ldo;之后我一直在思索我祖先告诉我的那两句话,从而发现了雾世界里的海煤镇。在知道总有一天两个世界会合二为一之后,我便开始思索提前这个结局的到来,从而确保自己能在最终的世界里留有一席之地。&rdo;
&ldo;因为你身为丰家直系后代,有穿过雾而不迷路的能力,所以你进入到雾世界里的海煤镇,和那边的人互相串通,好消灭这个有山的海煤镇所有人,并整体取而代之?&rdo;
&ldo;不。&rdo;丰叔叔纠正道,&ldo;不全是如此。在这个世界里的海煤镇里,如今还活着的人里,还很多是这个世界原生的,而不是从雾世界秘密入侵过来的。&rdo;
&ldo;这是什么意思?&rdo;
&ldo;我挑选出来的,都是两个世界里最好的版本。两人中最优秀、最健康、最强壮的那个版本,我都已经提前好几年将他们一个个替换到这个世界里来了。当然了,要杀掉多余的那个自己,还得靠他们动手。毕竟要在合二为一之前,依旧维持这两个世界的规则,也就是平衡。&rdo;
你挑选的?凭什么由你来挑选?就因为你是丰家后代?还是因为你那膨胀到不可一世的自负心?谁给你的资格来掌控将近一整个海煤镇居民的生死?我不敢想象小时候抱着我逗我玩的,和蔼的丰叔叔,所信仰的生命准则是这般荒唐。
&ldo;那另一个我呢?&rdo;我思考速度很快,&ldo;按照你说的,我只是这个山世界里的我,还有一个雾世界里的我呢?我可从没记得动手杀死过她啊。&rdo;
丰叔叔笑而不语,反倒是从另一口袋里拿出了一瓶密封完好的木油。他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的心里一阵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