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会要把这些垃圾按照原来的样子复原回去,雅子便仔细地记住了垃圾的摆放顺序,随后拉开了塑料袋的一角。果然,不出雅子所料,垃圾袋里面还是一个垃圾袋,和她平时买回来放在厨房的那种一模一样。雅子取出这个小袋子仔细观察,发现袋子底下积留着一些不明液体。她小心翼翼地找到塑料袋的开口,谨慎地防止里面的液体流出来。她打开袋口,向里面看去,一阵刺激性的金属臭味扑鼻而来。
这气味实在是令人窒息,雅子不由得感到一阵眩晕。
这个味道我知道。这个味道我太熟悉不过了。
雅子慢慢地把左手伸进塑料袋的开口中,用手指在袋子的内侧触摸了一下点状液体,然后又小心地把手掏出来仔细查看。这是颜色有点发黑的液体,是血。没错,错不了,就是血。这个袋子里装着血液,或者是含有血液的什么东西,有可能是猪血,也有可能是鸡血。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绝不是人血。在我儿子的房间里怎么能有个装着人血的袋子呢?绝对不可能。这个绝对是动物的血。可能是儿子瞒着家里人去和朋友搞了个烧烤派对什么的吧,然后血从装着肉的包装纸里渗了出来,这也是常有的事嘛。
想着想着,雅子觉得脚下一阵发软,双脚不由得开始颤抖,以至不能站立。
我的天啊,那孩子……我的孩子,他到底做了什么啊?
1二月樋口
岛木敏子虽然住在医院提供的宿舍里,但是据说她的双亲依然健在,至今还住在江东区龟户的老家里。因为不知道遗体什么时候会被送回来,敏子的家里似乎还在按照敏子去世当天的样子办假通夜(死者死去当天,家人和亲属一起守灵。与之相对,&ldo;本通夜&rdo;是指守灵的第二晚和第三晚以及送葬前夜)。因为樋口住的地方在西葛西,所以过了荒川之后,立即就能抵达龟户。虽然作为一般的朋友,他只要参加葬礼,向对方家属说一声&ldo;请节哀顺变&rdo;之类的话就足够了。但是他是个退休的刑警,总觉得自己有义务向痛失爱女的对方父母说一点安慰的话。只是他却完全不知道应该向对方说些什么。
樋口犹豫了很久,最后决定还是先去拜访试试。时间到了晚上六点,他直起沉重的腰背,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西服穿上,在外面再套上一件灰色的旧外套,出门叫了一辆出租车。
面对受害者的亲属,对于任何刑警来说都是件苦差事。这也是樋口最不擅长的事情之一。面对受害者的家属不比出席友人或者亲戚的葬礼。不速之客、不讲道理的闯入者、随意打探受害者以及家属的隐私、毁坏坟墓、解剖尸体、把遗体放到验尸台上用显微镜窥视的男人们---这些都是樋口所体会到的受害者亲属的痛苦。
但是,岛木敏子应该算是樋口的朋友,就算说是他的恩人也不为过。
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我还是如此害怕与敏子的家属见面?这简直就好像……好像我自己还是一个刑警一样?我现在不用向他们问那些伤害他们感情的问题了,他们也不会责问我为什么必须解剖的原因了,我只需要向他们表示哀悼,表示出我想分担他们身上因为敏子英年早逝而带来的悲伤,表示出对没有踪影的犯人的愤怒之情,这样就好了。
不就是这样简单的事而已嘛。
樋口一边安慰着自己,不知不觉当中到达了敏子的老家&ldo;岛木屋点心本铺&rdo;。樋口之前听野本提起过,敏子的父亲原来是个职业日式点心制作师。
下了出租车,天空中又一次飘起了雪花。樋口付了车钱,脱下大衣,抬头看着这家点心店。这是一间位于商业街尽头的独立的日式建筑,比他想象当中的还要气派。屋顶的下面挂着这家店的木制招牌,从右到左写着&ldo;岛木屋点心本铺&rdo;几个大字。店门虽然很大,但是现如今已经是大门紧闭。樋口想找到能绕进去的道路,就往右边走去。走了大约一百多米,便看到了一排被外墙隔开的房屋,他接着又往左转进一条狭长的通道,再左转,又往回走了大概一百多米。
樋口看到两辆警车停在屋门口,立即明白他找对了地方。这时候天色已晚,气温也越来越低,但还是有那么两三个家庭主妇站在路边,盯着警车车顶那闪烁的红灯在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旁边站着两位警察,他们穿着当地辖区的制服,两只手不停地摩擦着西裤,靠着警车的车门嘴里吐着白色的哈气。
樋口朝玄关方向走去,其中一个警察立即站起来开口问道:&ldo;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rdo;
&ldo;去世的大小姐是我认识的友人。&rdo;樋口一边答道,一边琢磨着身上是否带着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不过看起来现在并没有这个必要了。警察向樋口鞠了一躬,好像在表示哀悼,便示意让樋口进屋。
站在玄关外的石板上,面对眼前灯火通明的屋子,樋口突然觉得有点不知所措。
果然我今天不该过来,樋口想。此时他的眼前已经浮现出了一幕场景:敏子的父母以及赶过来确认讣告的亲友们无法控制住情绪,一个个失声痛哭起来。他们可能都不知道我与敏子的关系。今天又不是告别仪式,像我这样的老头子突然跑过来,他们会怎么想呢?敏子遇害之前曾经来过我家,她的家人们会如何责问于我?就连野本都不得不想到那种可能性,他们又怎么不会顺理成章地认为我与敏子之间有着特别的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