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放心吧,谁惹他我都不会惹他的。”江菱月站在灶台前边儿刷盘子刷碗,低沉着声音,说道。
他生得俊俏又挺拔,抬起眼睛来,瞧了眼墙上贴的旧年画儿。
秦妈话痨,凑上去,说:“他是个好人,昨儿晚上吧,饭给你专留的,还特地嘱咐我多切点儿肘子,他是可怜你了,你别不知足吧……”
秦妈虾米般的眼睛,以混沌的姿态望向江菱月,可江菱月眸子被睫毛轻掩,一张干净脸庞上,是淡漠又自然的表情,他薄薄的嘴巴一抿,盯着秦妈的眼睛,问:“你是他的谁?”
声音像是闷在云里的雷,又是风穿透竹林的声响,也似乎比江流还深沉,含着浪涌漩涡的鸣叫,是神人在抚弄新做的琴……
江菱月轻笑着眨眼。
秦妈只能躲闪,她厮杀中前进的生命,忽然像断了根弦,败落着,因此撇过脸去,说:“是盛先生的仆人。”
“他别扭自然有他的原因,我控制不了他,我只能看着,这和我没关系,你不用怀疑了——”江菱月说。
“我老了我当然会死,他一个孤儿,我不能看着别人欺负他……”秦妈是倔强的人,她静默着站在灶台边儿上,看院子里长了新芽的树。
江菱月手法从容地,刷洗盆里的盘子,他看见那盘底“景德镇”的落款,看见了流畅的青花儿,看见了盛星的脸……
他忽然就慌张起来,回过身,佯装安静地攥紧了那只盘子,冲着秦妈,轻声说:“我没欺负……”
“我还能真的质问您不成?我就跟那当妈的一样,”秦妈伸手把盘子夺去了,她卑微地躬下了腰,继续刷着碗和碟,又说,“您看书去吧,不用忙了。”
第九章局上白日黑
这条街上种鸠摩罗什树,走进来,寂静得像是荒野,大概是时辰还早的原因,路边酒馆、舞厅大都暗着灯,理发店铺门边,有飞旋着的三色柱子,咖啡厅的橱窗里,是穿高级服装的、浓妆艳抹的妇人。
事实上,这里原本就是一片荒芜的农田,后来,赌场酒店坐落,这才招揽了众多服务给有钱人的生意,成了一条表面优雅寂静,内里喧哗沉醉的街道。
江菱月只揣着江莲香送的几根金条儿,这便是他全部的赌资,有些昏沉,大概是由于和盛星没来由的关系模糊,可也脑子灵光,他期盼着运气眷顾,把赃物置换成更多的金钱。
他知道盛星一大早就上山去,虔诚地拜佛了。
风吹着树的干枝,吹着那些飞速滋长着的嫩芽,江菱月拐了个弯,往巷子的深处去,太阳从云朵里钻出来了,眼前顿时一片明媚的黄,这太阳,显然和冬天不同,似乎是带着新鲜气息的,一个新的太阳。
找见了一间不大的赌厅,门前有专程开门的人,楼下卖小菜和黄酒,以及汤面等填肚子的吃食;玩乐要上二层,江菱月一开门,闻见憋闷太久因此诡异的烟味。
灯火通明,盛酒的杯子摇摇晃晃。
“先生,金花儿。”迎面撞上个穿蓝色布衫的男人,黑瘦,细长眼睛里闪着精光,他带着笑意,示意江菱月。。
耳朵里喧嚣着堆积筹码的声音,大概是氛围所致,江菱月动了动肩膀,他淡然,问:“不搞鬼吧?”
“都是不认识的,咱玩儿小的,乐呵乐呵,不搞鬼。”男人伸粗糙黝黑的手,扯住了江菱月的袖子,攥紧了。
脚下头是黑色瓷砖,踩上去是酒汁脏污铸就的黏腻感觉,江菱月跟着那男人走,他甩开他的手,轻声笑起来,说:“您别拽我。”
一桌四人,一个戴眼镜文质彬彬,剩下的是个肥胖高大的生意人;江菱月自然不是为了过瘾或是致富,他想想,自己是为了销赃。
“说是一回生,咱不用太老实吧,先熟悉熟悉。”江菱月并没有太多赌博的经验,可对他读书的脑子来说,这倒不是难事;社交他不在行,可耍嘴皮子在行。
生意人睁开了豆子样儿的小眼睛,忙点头,说:“哎。”
而那蓝布衫子,看上去不是弯弯绕绕的人,他总大喜大怒,此时蹙了眉头,大约是嫌弃江菱月啰嗦,他整理了一下坐姿,这下,稳着声音讲:“下注吧各位,天都黑了。”
叫牌喧哗和酒杯撞击,伴携着,是包裹欲望和轻浮的声音,江菱月自然明白江莲香的金条不是赃物,可他又不敢过分确定,且心底里对姐姐赌着一口气,那尚且就当是无处可去的赃物吧。
以往,轮子路上不聊天儿,他只顾着听吩咐,今儿是看出来盛星心情低落了,于是凑上去关心一句,问:“先生,怎么看您不太高兴呢?”
“我没事儿,去寺里,得平心静气,我乱想,没有目的地想,都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盛星低下头,瞧着脚下面的圆石头,他弯着嘴角,露出一个尽是苦味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