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奇迹,麻雀一年四季单衣单褂,可是也不见他感冒生病的。据说有一回口渴了,从沟渠里拾了一只别人打农药丢弃的瓶子,以为是酸奶瓶,灌了水喝,当场就口出白沫了……也没谁敢叫医生。他躺了几天,居然又奇迹般地好了。命大的孩子,注定是有奇遇的。
在他十岁那一年的春天,麻雀的哥哥姐姐带着他一起去镇里的中学玩。走到大路边,发现忘记拿文具盒,哥哥姐姐便回家去拿,让麻雀在原地等着。他的哥哥姐姐拿着文具盒回去以后,发现麻雀不见了。他们以为麻雀已经回到自家里,赶紧跑回家,四处找不到麻雀,便匆匆告诉长婆子,麻雀不见了。
其实,任谁都知道,他们是故意这么安排的。《动物世界》里,雪雁的孩子生来就知道食物竞争,最小最弱的那个,
就是被拱出窝、掉下万丈悬崖的那个。
这是自然法则。舅舅不爱姥姥不疼的麻雀,成了物竞天择淘汰的那一个。
“后来呢?”江涵晖望着形单影只的小麻雀,好奇地问。
后来啊,麻雀的爹妈便开始骑着自行车在周围几个村子寻找。村里人知道后,也都关注起来,有时自发的寻找。找寻的人越来越多,范围越来越大,麻雀却飞了似的,一直没找到。
再后来,就在早两年,丢失七八年的麻雀,居然奇迹般地回来了。
他是距离我们这几百公里的省城的收留所的人开车送回来的,这么些年,他一直没长高,一直没忘记老家村子的名字。
至于他是如何走了这么远、到的那里,没有人知道。
全村人知道麻雀回来后,都纷纷松了口气。可是,他的父母和哥哥姐姐却把他一顿胖揍,吓得他再也不敢回家了。
麻雀虽然心智不成熟,但是人却不坏,不偷不抢的,没有沾染坏习惯。他的语言,大部分听不懂,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读书、外出打工,不能正常劳作,只能经常和老人们一起乘凉或晒太阳,食不果腹,居无定所。
他那两个哥哥姐姐必须摆脱傻弟弟的理由正在于此:在这样的丛林社会里,弱者不会被同情,只会被撕咬得七零八碎。
“他为什么会一直留在这个村呢?”孙明皱着眉头问。
陈国威摇了摇头,接言道:“还不是因为凉糕……真是半斤配八两,两个傻子若真做出什么傻事来,该如何得了。”
这是一个大问题。
孙明想了想,道:“要不,我给他们买一些米和油吧?生存最重要。”
那倒不用。陈国威出言阻止。
我们农村人对傻子是很宽容的,恰巧赶到饭点,都会给口吃的。就算有时候开开玩笑,也是善意的。反正就算你是恶意的,他也听不懂,哈哈。
其实,他们也不会伤害别人,因为没那能力。
在他们的世界里,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看日升日落,一天又一天过去,你不知道他们每天说什么、想什么,他们也懒得关心你在想什么。
这样多好。
他们的生命基本上是自生自灭的,活下去是他们出生以来唯一的目的。他们也不需要刻意照顾,生命力还真是顽强。两个人都不会做饭。村子里遇上丧亡喜事,他们是一定会到的,老老实实蹲在人家的桌边等着吃剩菜。毕竟食量不大,从来没有人欺负他们。若碰到喜欢开玩笑的,就叫他们唱歌。
说来也是奇迹,麻雀天生就有这天赋,话说不圆,却会唱歌,《十送红军》可以一直唱完。不过,可能是受听众的诱导,他自作主张地嫁接了一些元素,唱着唱着,那边刚刚下了山,这边就是月牙五更、十八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