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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第1页）

&ldo;是。&rdo;司马朗、司马懿兄弟二人这才如奉圣旨，轻手轻脚地走到司马防身畔左右立定，继续恭候他发话。

隔了片刻，司马防慢慢将手中那枚白子往那棋枰之上投下，仿佛终于从一场漫长而惨烈的战争之中抽身离开一般，眉目之际的神情此刻方才放松开来。

他默然地把右手一伸，刚到半途，侍立在他身旁的司马朗已抢先一步端起了搁在青几一角的那只茶杯，双手捧着，送到了他右掌之上。

司马防接杯在手，也不言语，轻轻呷了一口那杯盏中的温茶，徐徐问道：&ldo;太师府里的那番阵仗可是顺利应付过去了？&rdo;

&ldo;父亲大人，那场阵仗实是惊险啊！不过，孩儿和二弟所幸始终未曾在董太师面前辱没我司马氏的家风！&rdo;司马朗恭恭敬敬地答道，&ldo;临别之际，董太师还对二弟赞不绝口呐！&rdo;

&ldo;哦？……哼！&rdo;司马防端着茶杯的右手蓦地一定，面色一阵微微波动，&ldo;我司马家的子弟何须他这一介莽夫啧啧称赞？便是他赠以卿相之官、万金之赏，在我等眼中也如草芥！不过，为父还是得问一问：懿儿是因何事得到了他的赞赏？&rdo;

司马朗闻言，拿眼瞥了一下司马懿，然后便将自己兄弟二人在太师府里遭遇的一切，详详细细讲给了司马防听。

听罢之后，司马防并不立刻发话，而是沉吟良久，慢慢放下了茶杯，转头深深看着司马懿。司马懿以为父亲大人要责怪自己刚才在太师府里的什么过失呢，吓得绷紧了心弦，垂下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半晌过后，司马防看着他的眼神渐渐柔和起来，脸上也露出一缕微微笑意，慢声说道：&ldo;懿儿一向事事尊道贵德、循理而动，虽是年少稚弱，却养成了一腔浩然之气，凛然不可轻侮。这一份修为，倒也不曾辱没了我司马一族&lso;以义立身，以仁行道&rso;的门风，已是很难得了……&rdo;

&ldo;谢谢父亲夸赞，孩儿实不敢当。&rdo;司马懿的面颊上泛起了一片淡淡羞涩的红晕，急忙躬下身去谦谢不已。

司马防抚须一笑，轻轻摆了摆手，止住了他。

司马朗这时才开口插话，向父亲言道：&ldo;父亲大人，孩儿准备将貂蝉姑娘赠送的那匣珠宝全部拿来购买粮食，运回温县孝敬里老家囤积起来，以防万一。不知父亲大人以为如何？&rdo;

&ldo;朗儿此言甚好。&rdo;司马防听罢，微微点了点头，深有同感地说道，&ldo;昔日汉景帝曾言：&lso;黄金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以为币用，乃不识其终始。&rso;在眼下这大乱将至之世，积宝不如积粮。朗儿，你回到孝敬里之后，一定要向诸位宗族长老、兄弟、子侄多多宣传这固本保身之大计，未雨绸缪、见机而作，防患于无形。&rdo;

&ldo;孩儿记住父亲大人指教了。&rdo;司马朗连忙点头答应。

司马防双眸一抬，深深地凝望了司马朗片刻。他左手一伸，从棋钵中又拈起一枚黑子，递向了司马懿，直视着他吩咐道：&ldo;懿儿啊……为父这一盘棋局正下到双方纠结交锋的紧要关头，你且先代为父双手互搏、自攻自守地对弈片刻。为父有些累了，让你大哥陪着出去散一散心，如何？&rdo;

&ldo;孩儿遵命。&rdo;司马懿闻言，双手一揖，接过了父亲递来的那枚黑子，当下便站到青石几旁盯住了那棋局，埋头认真思索起对弈之策来。

司马朗跟着父亲徐步出了长亭，他俩全身披满了灿灿亮亮的夕阳金晖，在绿油油的草地上慢慢踱出了二三十步之遥。一路上，司马防都沉默着。直到走出十五六丈远，他才忽地停下身来，微微昂头望向那晚霞如帘的天穹，半眯着双眼，仿佛是在朝着那冥冥上苍的深处自言自语地问道：&ldo;如今董贼当道，朝纲紊乱，天下不安，战火将兴，正是群雄竞起、逐鹿中原之际，不知朗儿对此有何见解？&rdo;

&ldo;孩儿愚钝，岂敢在父亲大人面前献丑？&rdo;司马朗恭敬地站在他身后答道，&ldo;孩儿恭听父亲大人的高见。&rdo;

司马防刚才那一问就没打算要司马朗非回答不可，听他这一说，便径自接过先前的话头，侃侃然谈了起来：&ldo;依为父之见，值此乱世将至之际，我河内司马家本是大汉砥柱、天朝望族，历来以文韬武略之长代代扬名于世，岂能对这乱世袖手旁观？如今，以渤海太守袁绍兄弟为首的汝南袁氏、以奋武将军曹操为首的沛郡曹氏、以长沙太守孙坚为首的江东孙氏等豪门大族已然乘风鹰扬而起，欲图立功创业自旌于天下……我河内司马氏亦不可落后于人，须得自立根基、顺时而动才是啊！&rdo;

&ldo;父亲大人洞明时势、深谋远虑，孩儿受教了。&rdo;司马朗恭然奉承道。但是奉承过后，司马朗的心底还有着许多问号难以解开：我司马家仅系儒林名门出身，哪里比得上汝南袁氏、沛郡曹氏、江东孙氏等豪族世家有兵有粮、有权有势？要想称雄于世、逐鹿中原，谈何容易？！

司马防虽然没有转过身来，后脑上却如同生了一双眼睛，清清楚楚地看透了儿子心底的疑惑。他仍是自顾自地说着话，长长的须髯被晚风吹得纷纷扬扬飘拂开来，显出了一种莫名的神秘与深邃：&ldo;我们司马家上下亦万万不可妄自菲薄。朗儿，还是按照昨夜临行前为父交代给你的密嘱切实去办吧！回到河内郡之后，你先不要急于去投靠关东任何一路诸侯，而要马上沉潜下来，暗中积粮购械、招兵买马、蓄养死士，待天下时局明晰之际，趁机异军突起！‐‐为父则留在陛下身边，随时掌握天下群雄交争之情势，一有风吹草动便派人与你联络……&rdo;

&ldo;孩儿一定遵命。&rdo;司马朗的声音一下有些哽咽了，&ldo;孩儿此番与二弟离开了您的身边，有违我儒家&lso;父母在，不远游&rso;的铭训，暂时不能恪尽孝道‐‐还望父亲大人今后多多珍重啊！&rdo;

司马防就那么默默地站在猎猎的晚风之中，如一尊石像般凝静了半晌，才慢慢答道：&ldo;这个，你们也都要多多保重啊！这乱世之际，风云变幻，成败利钝亦难预料，咱们为了河内司马一族绵远的昌隆荣盛，也只得奋力一搏了。但愿你们不要辜负了为父这一片殷切期望才好……&rdo;

说罢，他转过身，不再言语，径直往长亭内缓步走去。司马朗连忙拭去眼角的泪花，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ldo;父亲大人……您这一片苦心，孩儿和弟弟们都会深深体念的。&rdo;走到半途，司马朗还是憋不住又开口说道，&ldo;那么，二弟和孩儿也一道回温县去做这些事吗？&rdo;

&ldo;唔……懿儿今年还不到十五岁，年龄尚浅，历练也较少，&rdo;司马防脚下忽然一缓，只是抬眼望着前方天际那一片被夕阳斜晖映得红彤彤的晚霞，淡淡说道，&ldo;他暂时不宜过多参与你所做的大事，为父对他另有安排……&rdo;

听得父亲这么说，司马朗沉默不语。

进了长亭之内，司马防轻步踱到正在俯首凝思棋局的司马懿背后，目光从他颈边投望过去，细细观察他刚才在棋枰上走的那两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