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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第1页）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这话声竟是厅堂左侧长席下端那锦衫青年发出的。他也不怕被旁人讥笑为&ldo;有失稳重&rdo;，在席位上坐直了身子，正定睛看着曹操，等待着他答话。

曹操转头看了他一眼，&ldo;哈哈&rdo;一笑，吩咐站在身侧的侍婢将那本《治道集》给那锦衫青年送了过去。接着，他笑着对在座的各位臣僚说道：&ldo;哎呀！本相忘了给诸君介绍了‐‐不过，有些大人应该先前也认得的。这位公子，乃是杨彪杨太尉的嗣子杨修。杨公子文思富艳、才华横溢，两个月前就被本相辟为丞相府副主簿了。&rdo;

众人一听，甚是讶异：原来这锦衫青年便是杨彪太尉那个名闻遐迩的公子杨修！传闻他心思之捷、耳目之敏、文才之妙、学问之深，于当世青年才俊之中鲜有其匹，连孔融大夫也称他是&ldo;贾谊再世&rdo;。

却见杨修微微而笑，揖礼向众人谦谢了一番，举止之间显得落落大方。他礼毕之后，便坐回席位低下了头，翻开那本《治道集》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曹操又伸手一指坐在杨修下侧的那一位黑袍青年，继续介绍道：&ldo;那位公子乃是前京兆尹、骑都尉司马防大人的次子，嗯，也就是本相府中司马朗主簿的二弟‐‐司马懿！司马二公子乃是儒学世家出身，又曾担任过河内郡上计掾，不仅精于庶务，而且深通典章义理之学，堪称文武全才。现在，他正任本相府中的文学掾之职。&rdo;

听得曹操这一介绍，郗虑、华歆、钟繇等人更是一惊：久闻司马朗有个二弟司马懿志大才广、刚明雄毅，当年任河内郡上计掾时便能以肃贪除奸为己任，一举铲除杜传、袁雄等豪强奸党，实在是非凡之器、栋梁之材！数年之前，曹操就曾三番五次派人前去征辟过他‐‐只因他身犯风痹之疾未能应辟。不料到了今年，曹操居然还是将他征辟入府，这也足见曹操不达目标誓不罢手的收揽人才之道了。

右侧长席之上，荀彧、杨俊面现笑容，亲切地向那黑衫青年打过了招呼。杨俊还转过头来对韩嵩推介道：&ldo;韩大人，这位司马二公子乃是杨某平生所遇见的诸多青年才俊当中，最为卓异的一个……&rdo;

这时，却见司马懿带着一脸腼腆的笑容，谦恭得近乎拘谨地站起身来，向在座诸位大人环揖了一礼，然后垂眉敛目地坐了下去。

韩嵩一边不以为意地听着杨俊对司马懿的夸赞，一边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了几番司马懿，心底暗暗道：这小子看起来很有些木讷，哪里有什么出奇之处？不过就像还没有怎么开窍的&ldo;书呆子&rdo;嘛。

司马懿刚坐下没多久，杨修却站了起来，将《治道集》还给了席侧的侍婢，让她奉还给了曹操。他双眉一挺，正视着韩嵩，傲然说道：&ldo;杨某先前以为韩大人带来的这本《治道集》有何妙语卓见，原来不过是满篇平平之词而已！&rdo;

&ldo;杨公子何出此言？我荆州诸名士纵是&lso;卑之无甚高论&rso;，亦容不得你这般轻贬！&rdo;韩嵩一听，面孔顿时涨得通红。

&ldo;不瞒韩大人，你这《治道集》中的章句，我中原人士自孩童时便已耳熟能详，实乃教人识字启蒙的流俗之书。&rdo;杨修迎着他咄咄逼人的质问，毫不退却，微微笑道，&ldo;杨某虽已年近而立，幼时也曾熟读此书‐‐丞相大人在上，您从这书中随意抽出几章来考一考杨某，杨某自信还能背诵得出来。&rdo;

&ldo;你……你说什么？&rdo;韩嵩已是气得连胡须都快翘起来了，用手隔空指着杨修，竟自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曹操也是一脸诧异：倘若这本《治道集》真是书塾中间教人识字启蒙的读物，那他身在中原怎么会从没读过呢？杨修只怕是有些胡说了。他略一思忖，便翻开那书册，抽了其中的第3章，让杨修当场背诵。

&ldo;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马为策己者驰，神为通己者明……&rdo;杨修将头一仰，侃侃诵道，&ldo;明君之治，不患人之不己知，惟患己不知人也；不患外不知内，惟患内不知外也；不患下不知上，惟患上不知下也；不患贱不知贵，惟患贵不知贱也……&rdo;

&ldo;停！&rdo;曹操听到这里，右手一扬，又道，&ldo;你且背诵此书第5章来给大家听一听。&rdo;

&ldo;人莫不有贤愚，才莫不有奇拙，识莫不有深浅，事莫不有穷竭。善用人者，必尽其贤愚；善用才者，必尽驭其奇拙；负远识者，必预得其浅深；善治事者，先已能判其穷竭。故而，假人之长以补其短，识人之才以发其用，方为用人行政之诀。正所谓天下无粹白之狐，而有纯白之裘者，皆取众白而合一体也……&rdo;杨修略一回忆，毫无迟滞，便又顺口背诵出来。

在座的郗虑、华歆、王朗等博学鸿儒们听了，个个面现惊容：这些段章句句精妙隽永、文采斐然，岂是普通的教人识字启蒙之书可比？但是，又瞧见杨修如此倒背如流，亦实非熟读此书者不能也。

曹操连考了杨修五六章，杨修都背诵得一字不差。他只得放下《治道集》，向韩嵩摊开双手笑了一笑，道：&ldo;韩大人，看来杨公子说的是真的。&rdo;

&ldo;怎么……怎么会这样？真的怪了……这些文章都是我们自己深思熟虑之后写成的啊……&rdo;韩嵩顿时怅然若失，一下跌坐在席位之上，喃喃自语着，怎么也不肯相信眼前所见。

&ldo;司马公子，你讲一讲看。&rdo;曹操忽然点了司马懿的名，&ldo;你和杨公子年纪相仿，他在童蒙之时读到的这本书‐‐你也应该读过的，你应该会有些印象罢？&rdo;

&ldo;这……&rdo;司马懿极为恭敬地垂手站起，慢慢答道，&ldo;说起来让诸位大人见笑了，在下家教甚严，家父一向只让在下攻读《易经》《论语》《孟子》《荀子》等大本大源之典籍，从来不许在下乱看其他杂书的。&rdo;说到这儿，他语音一顿，忽地抬起眼来平视着对面而坐的韩嵩，徐徐又道，&ldo;不过，刚才在下听到杨兄背诵那本书第5章&lso;人莫不有贤愚……假人之长以补其短，识人之才以发其用……&rso;这一部分内容时，感到其中似乎有些不够细致精到之处，冒昧地欲以一孔之愚见而恭请列位大人指教。&rdo;

&ldo;司马公子认为这本《治道集》中的章句尚有不足之处？&rdo;曹操饶有兴味地看了看他，&ldo;你且指出来给我们看一看。&rdo;

&ldo;在下遵命。窃以为，&lso;假人之长以补其短，识人之才以发其用&rso;这段论述着实精辟。然而，执柄用人者最需要的乃是具体可行的方法。有了具体可行的切实方法，加入理论之中才能真正算得上细致精到。&rdo;司马懿话音不高不低，娓娓道来，&ldo;在下曾经总结出识人选才有这样八条观察之法：习则观其所言，闲则观其所好，富则观其所养，贵则观其所交，贱则观其所不为，贫则观其所不取，临机则观其所决断，逢难则观其所执持。这便是在下的管窥之见，让丞相和诸位大人见笑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