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自责。】苏骆放下水杯,比划,【我现在没有在烧了。】
又好像实在是忍不住了,慢慢打手语:【我就是有点想他。】
陈彦明嘴唇微张了张,试图说一些安慰他的话,例如“韩枞他不会有事的”、“他很快就会回来”、“他们不舍得让韩枞在那种地方受折磨”、“韩枞有权决定自己和谁在一起”,以及,“他们到底也不是韩枞的亲生父母,无法左右韩枞的人生”云云,但苏骆没等他开口,又自顾自地说了对不起。
他道了歉,然后告诉他们,装哑,是苏老爷子的计策,因为他知道苏骆为了搜集那个坏人的犯罪证据,故意把自己当做诱饵抛出去,因为韩枞的出现,他的计划最终没有成功,苏老爷子不知怎么猜到了,将准备孤注一掷的骆安带回家,装作失了心智,将他改名为苏骆,当自己的女儿一样,养在家里。
(为了让冯礼华能够安心、没有后顾之忧,老爷子才狠心地把苏骆喉头弄伤,放出养子已全然不能开口讲话了的消息。)
而之所以在这个时候说这些——
苏骆环视众人,说话语速仍旧很慢,声音也依然沙哑,但语气十分郑重:“我接下来可能没办法继续跟踪坏人了。你们可以帮我吗?”
“会有一点点危险。“他说,“勇哥,会出手相助。”
寂静了一段时间,萧芒说抱歉,“我还有女儿要照顾,不能冒险。今天我什么都没听到。”起身走出包间。
萧恒替姐姐解释了几句,立刻追了出去。
他们在餐吧待到了九点,之后,方毅开车送苏妍和苏骆回家。
回去的路上,没有萧恒在,车子里十分安静,在此期间,苏骆收到了姜晓发来的短信,询问他几时到家,抱怨自己很饿了,希望苏骆不要沉迷恋爱,快快回家投喂他们母子。
而后不久,他又收到一串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那边的人说:【苏骆哥哥,我已经送妈妈上飞机了,现在在哥哥房子外面的走廊上。】
【哥哥电话打不通,徐燕姐姐说他和家人出去旅游了。是和你去的吗?】
【其实我也想去,但是我要上补习班,哪里也不能去。】
【苏骆哥哥,你和哥哥在一起,是不是玩得很开心啊?】
又突然控诉起韩枞:【我跟哥哥发信息,他都不理我。】
苏骆握着手机想了一会儿,将号码备注为“周书羽小朋友”,给他回:【我很快到。】然后跟苏妍比划:【我要先去绿湖小区接个人。】
苏妍担忧地看了他一会儿,说好,拜托方毅送他去那边。
晚上有点堵车,他们到绿湖小区,已是九点四十,陈彦明看方毅把车停好了,立刻从副驾驶上下来,替苏骆打开车门,仿佛苏骆是什么易碎品,小心翼翼地扶住他,嘴里碎碎念“小心别撞头”、“注意脚下”之类。
苏骆听得想笑,跟他说:“我没这么脆弱,”轻握了握陈彦明的手腕一下,便就松开了。
他站在车子旁边的空地上,对满脸愁容的苏妍和陈彦明说这里离他住的房子距离很近,强调想和周书羽步行回家,借此增进感情,也能够顺便了解小男孩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好在韩枞不在的这段时间,替他照顾好弟弟。
【虽然他嘴上不承认,】苏骆比划道,【但我知道,韩枞他是渴望亲情的。】
陈彦明愣了愣,很快明白了小舅舅话里的意思——他自己没有父母在了,韩枞也没有父亲,他们的确是没有真正的约束和桎梏,按理说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但是他们不能。
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好像真的是长辈们不讲道理,但其实不是。
他们是两代人。他们生活的环境,接受到的教育,包括被传统观念洗礼的程度也尽然不同——年轻的陈彦明、方毅、苏妍、苏骆,可以理直气壮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将“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会被人戳一辈子的脊梁骨”此等言论视为无稽之谈,但长辈们不会。
他们将它视作毕生信条,即便如今已成为上等人中的一员,仍旧不敢逾了老祖宗的“规矩”。
所以韩枞并不是在挑战长辈们的底线,他只是希望,如果可以,自己能够尽量减轻他们的负罪感和愧疚感,不会想方设法地去打动、或者感化他们。(但韩枞仍会和苏骆在一起。)
苏骆和他们道了别,转身往小区里去。
陈彦明看着他随意地扎起来的长发,漫无目的地想,小舅舅头发该修了,想韩枞在那里能不能忍受得住,最后想,他们去了机构,好像也没有办法让韩枞马上回来。
手机这时忽然响了,陈彦明看到备注,立刻接起来:“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