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晓大概是想缓解她的情绪,半开玩笑地说:“有事也没什么,你爸能摆平的。”
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谬论,秦诗容立刻停止哭泣,松开姜晓的手,提高音量道:“那可是一条人命!他如果死了,我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苏骆怔了怔,转头过去看秦诗容。
她的五官很精致,睫毛很长,顶灯从上方照下来,让她的睫毛阴影呈半弧状覆在脸颊上,看上去像是摆在橱窗里的高价位的精致娃娃。不知怎么,苏骆想起了此前姜晓对他和韩枞说过的“那个死变态对女儿倒是很好的”,猜测秦诗容大概真的被保护得很好,以至于善良纯真的品质也都被毫无保留地留存下来。
如果苏婷长大了,大概也会是这样的,苏骆忍不住在心底计算苏婷的年龄,想苏婷如果还在的话,大约早已结婚生子,拥有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她会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儿,或是一个女儿,一个儿子。
胡思乱想中,手术室上方的灯灭了,与此同时,电梯方向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紧接着,苏骆的手机铃声响了,苏骆愣了两秒,将电话接起来,听见陈太太的声音出现在走廊上,和手机的另一端。
“韩枞出事了。”
“他跑出机构,被车子撞了。”陈太太神色焦急,但声音尚算平稳,“你别担心,我现在——”
下一瞬,她看到了苏骆,停下说话,和小跑着的动作。
手术室的门这时被推开了,苏骆听见身后传来的秦诗容的哭声,和大夫说“还需要观察”的声音,握着手机转身,朝他们走过去。
韩枞躺在移动病床上,头部缠着厚厚的纱布,脖子以下被白色的床褥包裹了起来,苏骆看不见他身上的伤,不清楚他身上痛不痛,便凑近了些,喊他的名字,问他:“你疼不疼啊?”
韩枞没有说话,也没有睁开眼睛看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嘉嘉吓得哭了起来,扑过来喊“韩枞爸爸”问他怎么了,为什么不起来跟他说话,周书羽也在哭,一遍遍地喊哥哥,跟韩枞道歉,说自己再也不乱看别人发来的东西了,求哥哥快快醒来。
哭喊、询问、辱骂、斥责、悔恨周围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苏骆站在人群之中,感到有一台挖掘机正在他耳边运转,吵得他头痛欲裂,他大声喊了一句“别吵了”,冷静地对大夫鞠了个躬,侧身让他们将韩枞推进电梯里。
韩枞最后被推到了重症监护室,隔着厚厚的玻璃门窗,苏骆呆站了一会儿,记起嘉嘉和周书羽还在这里,便嘱托姜晓带两个小孩回家休息,说自己晚点就会回家。
姜晓看上去有很多问题想要问,脸上写满了疑惑,在她开口前,苏骆指了一下不远处的秦诗容,提醒:“她爸爸来了你就走不掉了。”
姜晓脸色大变,立刻拉住嘉嘉和周书羽的手,逃离医院。
不知多久过去,苏妍和萧恒等人陆续赶到医院,苏骆其实没有什么力气讲话,但由于不想听苏太太那些人讲一些不吉利的话,便强打起精神,阻止他们向秦诗容问责,建议等韩枞醒来后,再由秦诗容承担一半治疗费用就好了。
除了陈太太和年轻小辈,年长者们都有些不理解,但可能是提前商量过,已经取得统一意见,他们看了看苏骆的脸,又隔着玻璃窗看看还躺在监护室里的韩枞,最终同意了苏骆的提议。
傍晚五点,苏妍打包了三份外卖过来,陪着苏骆在外面的椅子上吃掉了。扔完垃圾回来,她才好像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找到同样守在监护室外面的秦诗容,问她:“你虽然没有逃逸,但你的确是开车撞了人了——所以你为什么没有被抓去警察局?”
苏骆不是很想让她们在这里讲这些,打算开口阻止,却听见秦诗容说:“因为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我撞的他。”
“什么意思啊你?”苏妍似乎有些生气,语气稍有些激动,“难道你想推卸责任吗?”
“我没有……”秦诗容鼻音有点重地说,“该我负的责任我不会逃脱,但他的确是自己朝我车上撞过来的!”
苏骆缓慢地转过头,看着秦诗容。
秦诗容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说“你也不相信我吗”,苏骆没说话,她眼眶立刻就红了,好像觉得哭是很没有用的事情,忍住了没有哭,说“我有这个做证据!”
她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苏妍:“这个是在他身上找到的。”
苏妍把纸条接过去,读了几个字,忽地停住,喊了一声小叔叔,十分困惑地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苏骆其实有点心不在焉,他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可能存在的不好的情况,伸手将纸条拿了过来。
纸条上有干了的晕开的血迹,斑驳的附着在白色的纸面和黑色的字迹上。苏骆眼前一片模糊,过了许久,才清晰地辨认出,上面的字的确出自韩枞之手。
然后看见上面写:我是故意撞车的,与任何人无关。
“他为什么不想活了呢。”秦诗容的语气有些悲伤,顿了顿,恳求苏妍,“能让我在这里待着吗?我想等他醒过来。”
苏妍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吧”和“你暂时还是有嫌疑”,在她身边坐下来。
苏骆装作不知道苏妍在看自己,发了一两分钟的呆,闭了闭眼,将纸条还给了秦诗容。
他站起来,重新隔着玻璃窗看韩枞,忽然间,一个近乎荒谬的、不可能被韩枞采纳的计划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苏骆喉口干涩得发痛,仿佛被细沙碾磨过几十次。他迟缓地转过去,盯着秦诗容的侧脸,从口袋里掏出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