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岂不是中毒已深?”
宁琅看着身前小小少年怏怏垂着脑袋,不禁哑然,这等胡话净有人当真?只得想着法子圆回来:“虽是毒物却有化解之法,到时候想点心悦之事两两抵消,无碍性命。”
“心悦之事?”白束沉思片刻:“今日是我生辰,算不算心悦之事。”
“今日是你生辰?”宁琅抬头望月,一弯细娥眉垂于西天,掐指一算,正值寒食,不禁苦笑,这孩子怎生得这么个日子。
“往年父汗都会提前给我宰只羊崽子,腌料抹匀了风干两个月,生辰当日给我烤了吃,母妃也会……”说着声音渐小,没一会儿头又低下去静默不语了。
宁琅拉紧缰绳,待青雎停下翻身下马,把白束也抱了下来。
“怎么了?”白束心头一紧,抓着宁琅衣衫四处打量,就怕再遇上狼群野兽。
“起雾了,”宁琅就近找了一棵樟子松,把马拴好又折了些枯枝干叶生了火,方将白束抱过来挨着火堆放下,“雾重不行兵,在这里将就一夜明早再回去罢。”
“嗯,”白束重重点头,全然不见将就之色,反倒是一派愉悦之情。
再回到那里必然重兵把守,还不见得萧染得震怒成什么样,既是生辰,虽与往年无从比,但仍不至于担惊受怕着过。
宁琅从马上取了枪,对白束道:“在这等我,有火光狼不敢靠近,我去找点吃食。”
见白束眼中虽有惧色却也强忍着点了点头,心中不忍遂又补了一句:“我很快就回来。”
羊崽子自然是找不到,兔子倒是打了两只。宁琅拎着两只兔耳朵回来的时候,白束正把自己蜷作小小一团缩在火堆旁,听见声音先是惊恐地抬起头来,看清来人身子一软,冲宁琅会心一笑。
玉瓷小脸上两个浅淡的酒窝,伴着火光扑朔跳了跳。
剥皮取脏宁琅干的熟练,不多时两只兔子就被架到火上烤着。白束直勾勾看着,肉香刚开始外溢的时候肚子就叫了一声。
这一日就进了半碗粥,刚还给吐了个干净,绕是再怎么伤心悲痛,毕竟是个孩子,该饿的时候还是会饿。
白束面上一红,急忙接了个话茬想把声音盖过去,头一偏,指着马道:“你这马可有名字?”
“嗯,”宁琅也不戳穿,“青雎。”
“青雎?”白束默念,“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关关雎鸠,在河之洲,都是思慕之情,不像战马的名字,倒像是女孩子的名字。”
宁琅笑笑没作声,只把食指曲在唇边捏了个哨子,青雎温顺地看过来,站着打了个响鼻。
“我第一次进兵营的时候父亲送的,当时还是只不足身量的小马驹,跟着我到过汴京,也去过漠北,受过冻也挨过饿。”
白束起身过去,小心在青雎背上摸了摸,笑道:“毛皮真好,像从关里换回来的缎子,”转而又垂下了头:“父汗说等我长到马背高,也要送我一匹马的。”
宁琅一时无言,瞧见兔肉熟了遂割下一根兔腿递上去,“没什么料,比不得风干羊肉,将就吃吧。”
白束抬头接过来,面上重见欣喜,顾不得烫嘴,张口便吃。想是饿的紧了,没油没盐的兔肉塞得满嘴都是,活像吃的八珍玉食。
一抬头,宁琅正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脸上一热,慢慢放缓了动作。
两只兔子吃了个七七八八白束才觉得撑,仰躺在地上看着宁琅又捡了些枯枝续了火,到他身边解了外袍给他盖上才挨着他躺下。
一股浅淡的清冷香气自外袍上缓缓弥散。
方才他果然没有闻错,这人身上自带一股冷香,在舒朗冷清的氛围下愈加明显。
白束侧了侧身,偏头看着宁琅:“今日你若是没寻到我该当如何?”
当初跟着那小卒出来了白束方才想起自己原是在宁琅帐下丢的,不禁心头一惊,自己那舅舅看着绝非善类,他这一走岂不是会连累了宁琅?
宁琅看了他一眼,缓缓道:“轻则祸及一人,重则满门抄家。”
“还好你寻到我了,”白束倏忽笑了,“我跟你回去,日后也不会再逃了。”
那微弱笑容恍若霁月光风,看的宁琅一时间失了神,一个八岁孩子怎能笑得那般通晓世故,心中不觉戚戚:“你不怕回去之后你舅舅罚你?”
“母妃说做错了事打你骂你都该受着,”白束眼底映着满天星辉,“我虽不觉出逃错在哪里,但终归连累了你,我不想看你受罚。”
宁琅猛然抬头,梦里依稀记得有人同他讲过一样的话,宁可自己千刀万剐,不愿伤他一丝一毫。
莫非他与眼前这孩子当真梦里见过?又或是前世恩怨纠缠未清?
宁琅直视白束脸侧,想要从那张脸上忆出点什么。若当真是前世恩怨,那他前世必定欠了这孩子什么,否则不至于屡次因他心口刺痛。
“汴京长什么样子的?有这里好吗?”白束浑然不觉,自顾自仰视着漠北星空。想是过了子夜,峨眉月不见了踪迹,只余漫天繁星熠熠生辉。汴京再好,只怕也难及漠北苍穹的干净纯粹。
“勾栏瓦舍,高堂庙宇,”宁琅只道:“汴京城内有条汴河,主要用作往来商运,船只首尾相接,或拉纤或摇橹,赶上汴京集市,堵得水泄不通。”
“集市?”白束眼中闪光,“同关里的集市一样吗?拿羊皮换布帛和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