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道,周国皇帝宇文迟丰神俊朗,但渐渐的,大家都只记得他杀伐果断,可再没人提及宇文北捷,但在许多人眼中,那是一个病秧子。
禾兮曾经也是如此认为。
直到她第一次遇到北捷的时候,河水被鲜血染红,有人告诉他,周国军队屠杀了投降的齐军了,那河中的鱼三年不能食用,只因那鱼腹之内,都是齐国兵士的残骸。
“我既捡了你,你就跟着我。”
轻咳几声,药香味弥漫,车帘微微撩起,露出那有几分苍白的面目来,他穿着荼白的衣衫,那衣衫上头什么纹饰都没有,墨发绾起,面目苍白,却怎么也掩不住那风华绝世。
“为何要救我?”她扬起头来的同时,握紧了手上染血的剑。
“受人之托。”他的声音宛若清泉,“你父亲和我姐夫是故交。”浅淡言语,再不多言。
“可你是周国人,我不受周国人的恩惠。”
“哦。”他若有所思,嘴角微扬起,夕阳西下,落在他的鬓发间,“那好,走吧。”
这话却是对着车夫说的。
她不可置信,甚至来不及问他,他竟绝尘而去。
后来,她才知道,宇文北捷,周国的晋王殿下,从不强人所难。
丽华曾经说过,北捷一点也不像是皇室子女。
北捷想过无数次,阿姐口中的皇室子女是什么样子,最终都无果。
其实他有些记不得父皇的模样,只因父皇走的时候,他尚年幼,只是模糊中经常会让他一起想起,父皇温暖怀抱,握着他的手,执着朱笔,在那奏折上勾勾画画……
人都说长兄为父,于宇文北捷来说,更是如此,他的骑射是宇文迟所教,他的诗文也是宇文迟所教,若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宇文迟对他来说,就是教养之恩。
因而,他发觉宇文迟想杀他的时候,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反抗,而是觉得,自己定然是做错了什么。
可他想了很久,才发觉自己的错,在于那个皇位,只有一个人能够坐上去,为此,史书上头血泪斑斑,可他搞不懂,父皇母后身死,绕是他如何受尽宠爱也不能再撼动宇文迟君王地位分毫,他与宇文迟,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母族独孤氏,又怎会舍宇文迟而辅助他。
这个问题,他一直在思索,直到他发觉,宇文迟对付的,不仅仅是他,还有枕边人的时候。
他终于明了,不管有无人想要伤害宇文迟,但凡那个人有伤害宇文迟的能力,宇文迟就绝不会留情,有一句话的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重要的不是别人想不想伤害自己,会不会伤害自己,而是别人有这个伤害自己的能力,他就不能妇人之仁……
于是北周的晋王殿下,又成了药罐子。
只是偶尔,他还会遐想,很多年前的事情……
花影重叠,母后抱他在怀中,哼着不知名的歌谣,父皇执笔,坐在树下,水墨勾勒,肖像化于宣纸之上,一侧丽华,柔荑勾过蔻丹,往父皇眉心戏谑抹点,一边又伏在书案上梅花墨锭轻碾,抬眼看着那个尚还在批奏折的宇文迟……
天空湛蓝,仿佛没有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