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敏要说的话,咽下去。
祖孙二人只围炉取暖,日暮时分理妆更衣,前往正堂掌宴。
这日是腊月二十九,为着贺兰泽即将回来,又与谢琼琚正式定亲过礼,千山小楼内由贺兰□□持,齐聚贺兰氏兄弟两家,威望甚高的杜攸,还有薛氏叔父二人,以及分布在辽东郡的守城属官将领等数十人。
只是开宴之前,贺兰敏先见了杜攸。
这位当年她费尽千辛万苦请出山给贺兰泽授业的冀州名士。
“按理是老夫人家事,很多话老朽不该多言。但既然您让老朽保媒,又这般开口,老朽且多言两句。”
“其实说来说去,您既已抬手,通文定之礼,当是已经看明白形势。谢氏女当年那一点所谓洁与不洁的过往,在这乱世之中根本微不足道。您所虑,无非恐她污了殿下名声。可是退一万步讲,纵是她拉着殿下与之俱黑又如何?四方诸侯还不是纷纷对殿下俯首称臣。换言之,相比她拉殿下入污泥,殿下已经带她仰曦光。老夫人何不放开心胸?”
杜攸看对面沉默不语的人,缓了缓道,“老朽说句不甚好听的话,若是老夫人当年不固执已见,或许如今殿下已经入主长安!”
“先生之意,我误了吾儿?”
“望老夫人自省。”杜攸拱手道,“若为天下计,老朽言尽于此。若……”
“若什么?先生但说无妨!”
杜攸摇首,“夫人若有天下心,旁的老朽不论也罢。”
这日晚宴,杜攸未再出席。
贺兰敏看着那处空出的位置,有些心神不宁。
未几,因杜攸的缺席,部分官员在酒过三巡后便陆续借口离去。
晚宴过半,席上剩下的十中八九是贺兰氏宗亲。
“阿姊,这大过年的,怎也不见阿郎携新妇归来!”贺兰敕晃着酒盏,扫过对面的薛灵枢,笑了笑道,“薛大夫都回来了,这新妇还要摆什么谱,难不成要您亲去迎回。”
“三弟饮多了,再饮盏醒酒汤吧。”贺兰敏一边给身侧的阿梧盛汤,一边轻声道,“是你阿翁阿姊伤着了,才晚些回的。”
她抬起头,冲着薛灵枢道,“那处就夫人一人,若是天气转暖,你辛苦再跑一趟,护他们回来。”
“在下明白的,老夫人安心。”
贺兰敏冲他含笑谢过,贺兰敕处头来两道目光。薛灵枢莫说领会,本也早早有离席之心,眼下当即便起身请辞。
只是见正座上,紧挨着贺兰敏的小儿,终是愧疚。
这些年,护了他身子,调养他病症,却终究没法带在自己身边教养。纵是偶尔暗里言语两句,亦没太多作用。
始终没法说清楚当年种种。
而这厢,闻贺兰敏这三言两语,贺兰敕有些发愣。
待侍者捧醒酒汤上来,他只搁在一旁,稍顿了片刻,转过念来冲着阿梧道,“阿梧,待你阿母归来,你可不能忘记了祖母的恩德。你祖母老了,不比你阿母正值鼎盛年华,吃了养你最难的苦,这将将长成毓秀英杰的样,她倒是回来了,现成的果子!”
“三弟!”
“这处有没旁人!”贺兰敕道,“阿梧最晓得三舅公直性子,没那些歪歪绕绕。同是姐弟,你祖母最是疼惜三舅公,三舅公做弟弟的自然护着阿姊。阿梧,你也有个姐,她若与你有情,护你爱你,你应当回馈。若是逆你惹你,也不必害怕,三舅公给你做主!”
阿梧这会抬起头,拣来巾怕拭过嘴角,笑道,“多谢三舅公,阿梧记下了。”
这场宴会,两炷香后也结束了。
散席的比较早,贺兰敕拖着贺兰敦一同入陶庆堂见贺兰敏。
待知晓阿梧已经在自己寝屋歇下,贺兰敕遂搁了茶盏不再掩饰道,“我瞧着今日宴会阿姊不对劲,阿姊是何意思?您不会当真容下了那谢氏女?”
贺兰敏看他一眼,“阿郎十九岁就娶了她,翻过明日,他们实打实夫妻十四年。阿郎被她伤过,陪她死过,又拼命让她活起来,我不容她还能怎样!再把他们赶到哪个你我掘地三尺都寻不到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