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很快模糊,沈淮安一声声歇斯底里地呼唤逐渐远去,薛婉闭上眼,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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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大小姐?快醒醒!该起了!”芷荷低声的呼唤由远及近,薛婉迷迷糊糊睁开眼,便见一个圆盘脸大眼睛,穿翠绿襦裙的少女正扶着她的胳膊,要把她从被窝里拖出来。
“芷荷?”薛婉下意识地唤道,仍然有些恍惚。
“您可算醒了!今日要去向老太太请安呢!您还要贪睡到什么时候?快快起来吧!二小姐方才便朝永福堂去了!”芷荷满脸焦急地神色。
薛婉抹了把脸,才终于忆起,自己如今是在年少时的闺阁之中。
“好好好,知道了芷荷,我这就起来。”薛婉微微一笑,疏懒地伸了个懒腰,这才起身,坐到镜前,由着芷荷摆弄梳洗。
七日前,薛婉自闺阁中醒来,花了数日才终于确信自己真的重生了。
此时是永嘉十年,她还只是个十四岁的闺阁少女,整日和继母妹妹斗智斗勇。
芷荷手脚利索,不到一刻钟,便帮薛婉梳好了头发。
只见镜中十四岁的少女穿一件杏色祥云纹缠纱百褶裙,头上只在发髻间插两朵桃花做点缀,虽不施粉黛,却面若桃花,唇若点朱,皮肤更是白皙地仿佛要漾出水来,当真是明艳动人。
“我的大小姐!今日可别再和老太太顶着干了,若是再被罚跪祠堂,一顶孝悌的帽子扣下来,老爷也不好再说情的!”芷荷把薛婉扶起来,主仆二人推门而出。
薛婉促狭地一笑。
“我知道了,放心,定不会叫那老虔婆再抓到我的错处。”
“我的天爷啊!”芷荷瞪大眼睛,捂住了薛婉的嘴,压低了声音,“大小姐,那话咱真的不能再说了!若是让旁人听了去,怕是要动家法的!”
门外院子里,几株桃花开得正盛,满目春色盎然,薛婉心情大好,笑着拍开芷荷的手。
“你且放宽心,这世上再没什么事是你大小姐摆不平的了!”
芷荷看着薛婉爽朗的笑容,微微一怔。
她突然觉得,大小姐似与过去,不一样了。
一路分花拂柳,穿过一个花园子,便到了薛老太太的永福堂。
“到底不是读书人家肚子里爬出来的,半点规矩不懂,这都这个时辰了,竟还没到。”
薛婉刚迈进永福堂,便听见薛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出来。
“娘,婉儿毕竟年幼,又是长身子的时候,贪睡些也无妨的。”之后是张氏若有若无的声音。
“哼!你就是心太软!若论年纪,瑶儿宁儿哪个不比她小?身为长姊却没半点长姊的样子,今日只怕又该是我这老婆子来做恶人了!”
薛婉在永福堂的门前停了下来。
芷荷听得脸色发白,拉着薛婉的袖子,低声道:“大小姐,千万别生气,若是生气,便中了张氏的奸计了!”
薛婉嘴角微勾,她如何不知道?
她生母是威北侯幺女,自幼随父母在边关长大,虽性子散漫,却也是将门虎女,屈尊下嫁一个小小进士,世人谁不说薛家是走了大运的?
只是薛老太太自诩读书人家,看不惯这样的儿媳妇儿,平日里无事,最爱编排她的生母,横竖死人是不能从坟墓里跳出来还嘴的。
薛婉每每被激怒,便让老太太拿到错处,不是跪祠堂就是抄孝经,张氏再在京城里一传扬,家家户户都知道,薛家的嫡长女很是不成样子。
“这有什么可气的?走,咱们进去。”薛婉安抚地拍了拍芷荷的手,大步走进永福堂。
芷荷看着薛婉气定神闲的模样,重重点点头,她的小姐长大了,定不会再吃那老虔婆的亏!
薛家人口简单,旁支都已分家单过,薛平又是一脉单传,是以早上薛老太太的请安队伍十分单薄,只薛平的继室张氏、薛婉,以及张氏膝下的两个孩子薛瑶和薛宁而已。
薛老太太前年刚过了五十的整寿,一头掺着大半银丝的长发,只簪一支玉簪,上面坠着一块指甲盖儿大小的绿松石珠子,当真是朴素到了穷酸的地步。
张氏投其所好,穿了件素色袄裙,洗的半新不旧的模样,头上插了根银素簪,去奔个丧也是无碍了。
薛婉一迈进永福堂,脸上便有一丝十分规矩得体的笑意,盈盈朝薛老太太和张氏拜下。
“婉儿给祖母请安,给大娘子请安。”她姿态舒展,动作行云流水,拿捏得当,没有一丝错处,那动作华贵的,倒像是专门练过似的。
这得益于她上一世的最后那几年,沈淮安封了侯爷,薛婉一品诰命加身,整日里要去宫里请安问好,赏赐见天的下,薛婉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才学会了这些劳什子的礼仪,竟还被沈淮安笑话,说她满身的硬骨气,也不过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