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安目力惊人,百步之外可射中一片树叶,即便如此黑暗,依旧能看清薛婉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喉头微紧,心头涌起一阵苦涩:“薛大小姐可是刚从老太太房中出来?京中传闻,薛家老太太即将不治,你与叶公子的婚事只怕要生波折。”
薛婉狐疑地看上了沈淮安一眼:“便是如此,又与沈将军何干?还是叶公子叫你过来的?不对,叶公子为人谨慎,不会做如此唐突之事。”
沈淮安只觉得自己实在愚不可及,这样半夜莽莽撞撞跑到这里来,当真像个血气方刚的少年。
“薛姑娘如此聪慧,应当知道薛家老太太只是中毒,并非生病。”
薛婉脸色一变,失声道:“你又如何得知?”
沈淮安低笑一声,眼里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神色,他看向薛婉,喉咙里有千万句忠肠要诉,到头来却只化作了一句:“你可当真想嫁给叶修韵?”
薛婉被沈淮安的问题问住了。若说她对叶修韵有多深的感情,那自然是谈不上了。
但叶家家事本就不错,叶修韵又生的风度翩翩,为人、才学,都是一顶一的。叶三夫人更是十分善解人意,对薛婉也是满意。这般好的姻缘对于薛婉来说,已是十分不易。
因此,薛婉坦坦荡荡地看向沈淮安:“是,我对这门婚事的确满意。”
这句话也不知有什么不对,沈淮安听了许久没有发出一言,只是用一种十分诡异的表情盯着薛婉。
许久,他才露出一个惨笑:“你可知中秋之后,我本欲向你父亲提亲。”
薛婉愣了愣,不明所以的看向沈淮安,几乎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沈淮安的声音嘶哑,几乎带着颤抖的音调。:“沈某心悦于你。”
薛婉不动声色地看着沈淮安,审视而警惕的目光,叫沈淮安看着,心中犹如刀割。
曾几何时,薛婉绝不会用这样的目光看他。可是前世种种,譬如昨日死,一切都已经挽回不了了。
薛婉露出一个疏远的笑容:“沈将军说笑了,您是长庆公主眼前的红人,眼里又怎会有我这般的小女子?”
沈淮安笑了笑,却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是啊,不过是说笑罢了。只不过我还有一个正经事,定要告知。沈某手中,有薛家老太太所中之毒的解药。”
薛婉倒是未料到沈淮安来此是为了这事,她面上并不见喜,只一脸警惕:“你为何会有这解药?难道说我祖母的毒,是你……”
沈淮安忙道:“那不是我干的。”
已是深夜,月上柳梢,沈淮安的脸被月光渐渐笼罩,透出一股微妙的苍白。不知为何,薛婉只觉得此时的沈淮安笨拙想要解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模样竟有些可怜巴巴的,而后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沈淮安这样的人都可怜,那她又算什么?
“我与叶公子是致交好友,见他与薛小姐的姻缘要就此断送,十分不忍,故而相助。今夜之事也是他托我来的。”沈淮安一般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伸手递给薛婉,薛婉却不肯向前,只遥遥伸出手来。
只见月色之下,一节皓腕,温润如玉,纤细玲珑,白的耀眼。
沈淮安将药瓶丢给薛婉。
薛婉一把接过来。
二人仍隔着数丈之远,沈淮安看着薛婉仔细检查药瓶的模样,只觉得二人之间仿佛隔了重山万水,再也不能踏进一步。
可如今这也是他能为薛婉做的唯一一点事情。也许这样也好,沈淮安想,至少这辈子薛婉可以有一个岁月静好的人生。
“温水服用,一日两次,至少可以延她三个月的性命。”沈淮安的声音低低的传来,“若抓紧了时间办,应是来得及的。”
薛婉收好药瓶微微一笑:“无论如何还是多谢将军出手相助。”
说着薛婉转身,又迟疑的回过头来:“还是沈将军先请吧。”
这是下了逐客令。
沈淮安慢慢点点头,转身,而后却又忍不住回头,声音干涩地说道:“我祝薛大小姐婚姻美满,举案齐眉,早生贵子。”说完他不等薛婉回答,便施展轻功翻墙而出,消失在夜空之中。
薛婉看着沈淮安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陈杂,她想这辈子我一定可以过得很好很好。
她叫醒了春樱,回到屋内,舒兰苑内点起了一盏灯。
薛婉将方才的事情重新编撰,告诉了春樱和芷荷。她只说是叶修韵托了一个江湖上的朋友帮他送药,那大侠桀骜不驯,不愿多一人瞧见他,这才将春樱打晕。
“大小姐真的要救那老虔婆?”芷荷闷声问道。
“到底是为了自己的婚事,忍忍也无妨。”薛婉笑道。她叫春樱多拿了几两银子买通了一个永福堂的小丫鬟,将药瓶中的一颗药用温水化开,混在老太太的药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