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玄听着林眠的诉说,并不插言,反而静静的倾听。
林眠似癫狂的一笑:“我跑着回了房,不顾自己不堪狂跳的心脏,一下子跌坐在水磨石的地板上,莫名的哭泣起来。那天晚上我想着和他的初见,想着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心里一点点的暖和起来,我想也许我该道个歉,不然,不然他恼了就不好了。然后我轻轻站起身来,打开了门,不料门外站着眸光幽深的他。他静静的看着我,一言不发,最后放下一个玉瓶,离去了。我想上前,却发现自己没有理由。我看他越走越远,感觉整颗心都凉了。“罗玄看着他哀伤的样子,全无同情之意。
林眠低下头来,低低道:“他走了之后,我捡起玉瓶,发现里面是一些药丸,我含泪吞下一颗,躺在床上,等着他给我的宣判——不料我一直等,一直等,身体却渐渐回暖,丹田处有股暖意,我竟然,竟然好了!我那破败的身体竟然有变好的迹象。我欣喜若狂,高兴的去找他,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我怅然若失,第一次对父亲发了脾气。”
罗玄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林眠抱紧怀里的坛子,轻轻道:“父亲并未恼怒我的不敬,反而对我身体变好而惊喜,他很是开心的聘请江州有名的神医替我把脉,发现我真的变好了。父亲狂喜着要为我张罗一门好婚事——我知道,他一直在为我没有后人送终而伤心。我不能拒绝,却无法开心。我一次靠自己步行来到法华寺,第一次站在阳光下感受那种温暖,第一次赤脚在法华寺后山的小溪里摸鱼。我站在水里追逐着那条黑尾的金鱼,忽然水里有个青色的倒影。我抬头,一眼就看见一身青衣的他正皱眉看着我在水里的赤脚。”
罗玄忍不住插言:“你这样子,没有一个大夫会喜欢。”
林眠惊讶的看他一眼,然后又低头笑道:“可不是,我当时对他脸上的薄怒并不在意,反而欣喜的跳起来,走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他,他的身上有一种很奇异的香气,不是我常闻的那种清冷的檀香味,而是一种很奇怪,又很迷人的味道。我开心于他的到来,开心于他并不是真的离开我。他却冷清的很,他冷冷道‘穿了鞋子来’,我听到他斥责似的话,并不生气,反而开心的寻找自己的鞋袜。他看我手忙脚乱的样子,冷冷道‘坐下’。我乖乖的坐在一旁的青石上,看着他弯腰低头为我穿上袜子和鞋子,我看着他青幽幽的鬓角,感觉古人说的绿云如鬓也不过如此,我看着他微弯的后背,嗅着他身上的香气,我听见了自己砰砰的心跳。”
罗玄听到最后一句,眉毛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林眠依旧呓语似的说:“最后他把我背回家,又把以前跟着我的仆人骂了一顿。我静静的看着他发脾气的样子,觉得这一刻真是美妙。最后他才斥退一众仆从,对我道‘趴在床上’,我吃了一惊,有些羞赧的看着他。他却一把把我推在床上,然后把自己的汗巾子拿出来把我绑上,又从怀里掏出一把玉尺,轻轻的抽打着我的臀部,一边打一边道‘你还敢不敢了?’,我有些吃痛,连连讨饶道‘再也不敢了,再不敢了’。他连打数十下才松了手,又亲自为我松绑,又拿出药膏为我上药。药膏的清凉和他手指的温润让我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罗玄铁青着脸,恨恨的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恨不得当场杀了他——对自己的师父竟有如此污秽的想法!
林眠没有发现似的,依旧低低的诉说:“他为我上药到半路,忽的冲出门去,再也没回来。我不知所措的看着门口,难道他发现了我的龌龊念头?我一阵后怕。幸好吃晚饭的时候听童儿说他还呆在自己的房间,我微微有些放心。吃过晚饭,我坐在窗前翻看着他给我讲解的那些书,心里忽的明白——我喜欢上了我的老师,那个叫江枫的男人。忽然我听见窗外有脚步声,我猛地开窗,只看见了那青色的衣角消失在小院的拐角处。”
罗玄听到这里吃了一惊。
林眠苦涩的一笑:“婚期越来越近,我越来越烦躁,而他更是一消失就是一整天,最终在我给女方下小定的那天,他不见了。我听到仆从的诉说,心里一凉,随即去了一个我从未从过的地方——怡红院。”
罗玄眸光幽深的看着他。
林眠癫狂似的大笑:“不错,怡红院是江州最有名的青楼,我在那里叫了他们最好的红牌,歇在了那里。父亲听说我的所作所为,很是生气,他派人把我抬回家去,我又接着去了别的秦楼楚馆。父亲有些失望。最后我忽然吐血了,所有的ji院都不敢再收留我,所以我还是被送回了家。回到家后,我开始很安静的坐在房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开始按时吃药,准备迎娶新娘。”
罗玄听到这里微微点头。
林眠的眼睛忽的一亮,他伸出自己苍白的手指抚摸了一下左脸颊:“那一天我像个木偶一样,按照司仪的吩咐,骑马,迎娶新娘,然后牵着新娘拜堂,拜堂的时候,混混沌沌的我忽的听到一声呼唤‘林眠’,那声音是我熟悉的那种温暖,我回头,正看见一身青衣的他向我走来。我怔怔的看着他,他走到我身边低低道‘跟我走’。我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惊讶的父亲,又转过头来看看这个温润的男子,忽的松了牵着新娘的红绸,将手放在他的手里。他牵着我的手,穿过一个又一个人墙来到大门外,他低头吻了我的左脸一下,便把我抱上马,我们一块坐马离开了江州。”
罗玄听到这里微眯着眼睛,冷冷道:“你这样做,想过自己的父亲怎么办吗?”
林眠愕然。
罗玄冷冷道:“下面的话你不用说了,你呆在这里无非是那个男人抛弃了你罢了。”
林眠十分惊讶:“你怎么知道?他确实是,抛弃了我,就在我们私奔的第二天——原来他从来没喜欢过我,他对我只是因为我曾经用琉璃镯伤过他的手下,他是妖,不是人!我要的只是和他在一起,可是那么难!”
他忽的疯狂,大声道:“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人,都只会始乱终弃罢了,我恨死你了!”他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罗玄淡淡的瞥他一眼,然后冷冷道道:“你只知道在这里怨天尤人,就从没想过你的父亲吗?他为了你做了那么多,而你却从未替他想过么?你如此不孝,又对师长不敬,落到这种下场,真是罪有应得!”
这一次罗玄第一次运起《九冥天经》,手指一道道黑色火焰闪过。
林眠看到这里,眼里惊异不定。
罗玄毫不留情的把火焰烧到林眠的身上,并冷冷道:“你是一个没心的人,你喜欢的只是自己罢了,你的喜欢从来没想过别人要不要?更没想过自己的责任。”
林眠在黑色的火焰里哀哀而泣:“先生,我错了,不该那样对父亲。可是我知道江枫是喜欢我的,我知道,每个月夜窗外的脚步声是他,我知道他常常会看着我失神···”
罗玄猛地打断他:“不要说了!你和他在一起只是弥天大错!”他加快了火焰的输出。
最后林眠不甘的变成一堆灰烬,火焰退去,地上空留一个白瓷坛子。
罗玄弯下腰,轻轻的捡起白瓷坛子,把它收进紫凰印里。
坐忘堂里,罗玄睁开双眼,收起手里的紫凰印,轻轻走了出去。
罗玄抿着嘴唇,从树上折下一段树枝,轻轻挥舞起已经练过千百遍的‘雁伏刀法’,这一次他练得很慢,似乎在写大字一样,每一个步骤和笔画都十分仔细。而随着刀式的挥出,空气似乎凝固了一样。他咬牙坚持着把所有的招式‘写’完,最后整个后山似乎都笼罩在一柄大刀下,摇摇欲坠。
昊美丽在远处看的一惊,她奇道:“咦?这个似乎是刀意··有趣,有趣,越来越有趣了。”
而罗玄挥刀完毕,一下子跌坐在乱石地上,喃喃道:“原来,原来我还是···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