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了某一年的冬天,京城骤降暴雪,我被大雪困在宫中回不了家,两日没回公主府。谁知当天夜晚,宋郎生一身落雪的出现在我跟前。
我诧异的问他:“这么大雪,你,你为什么会来?”
积雪都厚到没过马车的轮子了,他是怎么来的?
他打了好几个喷嚏,不高兴地嘀咕道:“你不回家。”
我一把将冰块般的他抱住,又是心疼又是欣喜道:“驸马,你真是……”
真是个笨蛋。
茂林推门而出,静静道:“少主没事了,所幸箭未中到要位,再调养几日应当无甚大碍。”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他们不敢进屋打扰,继续守在屋外以防追兵找到,茂林见我站起身来,神情稍稍犹豫了一下,“公主进来吧。”
我越过他进到屋中,此时宋郎生正安安静静的闭目而寝,气息微弱。
我慢慢坐在他的身旁,静静的凝视着他的面容,长长的睫毛下是静宁的神色,这个样子既不像往日雷霆果决的大理寺卿,更不像心怀不轨的乱臣贼子,他的所有都让人猜不透,摸不着,可在不知不觉中总会被吸引,沉醉而不自知。
我忽然间觉得有些荒唐,当朝监国公主竟跟着谋反的驸马躲在这破旧的茅庐之中,而反贼们正守在门外,保护着他们的安全。
这时,修竹从里屋走出来,见我坐在床边,也不讶异,自顾自的打了盆清水洗净手中鲜血,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修竹,多谢。”
修竹愣了愣,“不必,救少主是我的职责所在……”
“多谢你能让我跟来,听到他平安无事的消息。”我低头,“从你们的角度来说,没杀我,已经很不错了。”
方才宋郎生昏过去的时候,有人甚至恨不得将我一刀剁了,修竹不仅制止住,还告诉他们少主的意思是要放我走。
可我坚持要随他们到这儿来。
“我只不过,是照少主的意思办事罢了。反倒是从公主的角度,没趁机杀了采蜜姑娘,也很不错了。”修竹淡淡一笑,他自己腿上也受了伤,走起路来并不方便,我问他,“采蜜怎么样了?”
“昏迷不醒,不过……”修竹回头看了看里屋,意有所指,话中有话,“早晚该醒。”
我恍惚点了点头,“是啊,早晚该醒。”
“公主所指的是采蜜还是少主?”
我仿佛从梦游里清醒过来,“我说的,是我自己。”
这一场大梦,该醒了。
生死之际,一切遵循本心,只为无怨无悔。
生死过后,一切恢复如初,该面对的还得面对。
不管是何缘由,不管真情假意,如今,谁也改变不了什么,挽回不了什么。
正如我生来便是襄仪公主,他前朝皇嗣的身份永远也改变不了。
我们回不到从前了,也不可能会有将来。
这一条鸿沟谁也无法跨越。
哪怕我开始愿意相信他了。
信他爱我,信他从来不愿伤害过我。
修竹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听懂,他道:“待天亮了,我们便会带着少主离开,不过,这一次,只怕不能带上公主了。”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
修竹见我这般若无其事,约莫有些惊讶,“公主没有什么话要我转告给少主的?”
转告?告诉他什么呢?告诉他,我已经相信他在那时并没有向我下毒,可我毕竟还是中了毒,只怕再也活不过几日了么?还是告诉他,当年在山巅之上,我告白的那个人,是他么?
若没有经过今晚,或许我会。
可我看到了他的心,又怎么忍心再去敲碎?
想到这里,我有些释然的笑了一笑,“你告诉他,我受你们挟持而来,虽为救他性命,却也是看在昔日情分上。如今他平安无事,往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他日兵戎相见,谁也不必再留情面。”
修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公主当真要我这样转达?”
我道:“这是事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