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不劝你,只是说两件事,你听完了,自己决定。”叶央给自己倒了杯茶,酝酿一下开口。
云枝见她如今做事都不让自己插手了,心里紧张失落得厉害,头愈来愈低,“悉听娘子教导。”
“你或许不知,今日在肃文侯府上,我们撞见的那个人,是巧筝姐的妹妹。”话音未落,叶央便发觉云枝脸上出现了一抹疑惑之色,主动解释道,“你也纳闷吧,侯府家的女儿怎么会如此落魄……只因她母亲曾是府里的丫鬟,做了妾也是没名没分的,所以女儿也低人一等,明白了!”
字字掷地有声,但若云枝坚持,叶央也无意留着个心思不知飘到哪里的人,“还有一事,是我在府外那两年遇到的。那时我想从西疆回京城,便去集市上买马,正好撞见有个妇人来讨债,说马贩子的儿子欠了自己一大笔钱,她要讨回来的。可马贩子那儿子早就死了,她只不过是取了死人的贴身物,伪造了张借据,来骗马贩子的传家宝和银子。”
“然后呢?”云枝虽不明白叶央为何提起这个,大小姐从未主动讲过前两年的经历,可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也想知道结局。
叶央知道那个结局,沉默片刻答道:“那妇人是城里某个商贾家的妾,因家中老爷惦记马贩子家的宝贝,便想了个法子让爱妾去骗到手,不料碰上我,自然诡计败露。不过最终……只有那妇人在狱中吃尽苦头,被逐出家门,主使者却毫发未伤,你知道原因吗?”
“我……”云枝抬头,视线跌进她的眼睛里,一时竟忘了想说的。
似乎是明白了,似乎又什么都不明白了。
叶央半晌不做声,又添了一杯茶,拿在手上没喝,很耐心地等她想清楚。
“奴婢天生就命贱,卖与府中,以后过什么样的日子,也都认了,况且每日在府中做些活计,比原先好太多。”云枝在做最后的挣扎。
一直都还算心平气和的叶央,被这句话彻底点燃怒火,拍案而起,朗声道:“好太多?我知你不甘心,但你看看我!在外头那两年,没人知道我是国公府的大小姐,西疆荒僻更甚京郊,在山村里我和你从前过的是一样的日子!乡民刁悍,我独自住在草屋里,却从没教人欺负过!不是生来命贵,而是我从来没低过头,没轻贱过自己!”
“谁的路也不是生来就计划好,这辈子不能改的!除了做妾,你在我身边,日后也能有门和和美美的亲事,赎了身契去过好日子,或许辛苦些,不如府里清闲,但你的一举一动都是自由的,不用事事看大过天的主母脸色,你的孩子也不会被人轻贱!正妻有礼法做靠山,可你除了男人那点怜惜,还能依靠什么?有朝一日被推出去当成棋子,当成顶罪的羊羔,当成刻薄主母的出气筒……你可想好了,这就是命运不在自己手上的结果,你可想好了?”
叶大小姐的眼睛黑白分明,有种独立的底气。据说像极了生母,包括叶家出过的那一个个女子,都有一双不服输不退缩的眼睛。无关身份,生来如此,哪怕是在乡野间当个平民,也不会被人小看了去。
你甘心吗?你可想好了?
身契在人手上,这辈子不是当个丫鬟就是做个贱妾,同大少爷也没有爱情可言,他曾多看你一眼吗?年幼时那一分单相思的仰慕,值得你这辈子都如此吗?
本以为早该认命,横竖都是受人轻贱,倒不如陪在叶安北身边,安安分分地当个影子。现在却有人说,没什么命不命的,全看你怎么选了,没那么糟糕的。
云枝脸上呈现出极痛苦的神色,眼中一行清泪,断然摇头道:“奴婢想通了,谢大小姐教诲!”
“但愿如此。”叶央悄悄松了半口气,面上没露出半分。
她果然没高估云枝对自己大哥的感情。府里内院就那么几个男人,管家年过四十,也就三位兄长最容易勾起年轻小姑娘的心思。当国公府的妾,日后就算是贱妾,也比平民的日子好出一截子,可云枝真的考虑到每一种可能性了吗?
就像王巧筝那位庶妹的母亲,和来骗马贩子钱的妇人,她们与人作妾的时候,男人肯定也多少表现出了几分心意,只可惜来日方长,没什么是不能变的,况且本就没真情在里头。
云枝除了怀着对叶安北模模糊糊的情愫,多去了几次苍雪苑以外,办事牢靠是个好丫鬟,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敢和叶安北说。
如今叶央将利害同她分析清楚,一时发热的头脑马上清醒了。
第一次教导下人的叶央,自觉结果很满意。云枝没犯傻,未来的嫂子也不会多个通房,叶安北从头到尾都没掺合进来,家庭和谐,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