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甫沅横抱着楚綰一路入了药庄内,随着调儿带领来到卧室,把楚綰放到床榻上,又仔细关了房门,这才长嘘了一口气。
调儿为楚綰除去外袍,才发现右边肋骨处的红衬上染了一小块暗红,再次沉了脸色,“驸马爷,宋夫子的伤口再次裂开了,请出去。”
大概是因为那人前一秒还挂着楚綰的身份,这时候秦甫沅有点没能反应过来,倒是自顾直愣愣地盯着那张脸,口中嘟囔着,“好像!真的好像!”
“驸马爷?”调儿感觉到秦甫沅视线所在,伸手挡住那张脸后,又用那凉凉地语气说,“莫不是,驸马爷是想耍个流氓才好么?”
边上的歌儿听见了,止不住捂了嘴,偷笑了起来。秦甫沅这才想起来,眼前这有着楚綰长相的,却并非她的殿下楚綰,而是宋友丙。虽然秦甫沅不懂宋友丙为什么没有看出来自己也是女儿身,但是此时扯这些闲碎的事,明显是极为没意义的,故而压下好奇,拱拱手,彻底退出了房间。
等秦甫沅彻底出了房间,调儿这才把视线放回在宋友丙身上,帮她把衣服去掉之后,再解开那纱布,原本被草药敷着起了血痂的地方,此时有一角微微裂开,鲜血便从中缓缓流出。无声地取出药箱,沉着冷淡的表情背后似乎总是藏着丝丝恼怒,叫人格外紧张,生怕冲撞了美人。
歌儿在边上负责打下手,眼神却是毫不加掩饰地落在了宋友丙脸上,“虽说宋夫子的轮廓确实与殿下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娟儿姐姐的易容技艺还真是了得啊!以往怎就未曾听说过呢?”
“是啊!还要感谢各位姑娘的费心维护,只是宋某如此装扮,实在于殿下无礼了。”托歌儿的福,宋友丙紧张的情绪有了别处转移,自然舒缓了不少。
“哪里哪里~”歌儿厚着脸皮将所有的感激揽在自己一人身上,跟着忍不住在宋友丙此刻的打扮上转悠:脸便是抹了不少粉,到底还是不如殿下白,不过透着粉的底子,至少昭示着身子主人的体质是好的;殿下的身子比她要纤薄几分,娇小瘦弱许多;嗯,大概是因为裹胸多了,还是殿下生来得天独厚,那身段,远不如殿下的起伏有致…
歌儿看得热闹,可把宋友丙羞坏了,好在这妮子心思单纯,还只顾着自己好奇,“不知宋夫子,为何作此装扮呢?这般打扮被发觉了,可就不好了吧?”
“啊?”宋友丙有点尴尬,“事实上,这般打扮,还是长公主殿下安排的。长公主殿下向来视能力用人,只是世道如此,殿下考虑门中女子行动不便,便叫我们以男装示人了。”
调儿听及此,顿了一下,跟着便又恢复那一丝不苟地样子,继续仔细为宋友丙处理伤口。
向来便有几分憧憬长公主的歌儿,又听到了关于楚曌的好话,不免更觉得以前还觉得有些猥琐的西席,此时亲近可爱了许多。
“是了,歌儿也觉着,长公主殿下英姿飒爽,实在是一代风流人物…只是你为何…”要去刺杀陛下呢?是长公主安排的,还是这人背叛了长公主?歌儿所知的只有这些,此时一番细想后,不免有些不得劲。她只是个下人,主子之间的事自然打探不得,更何况这些牵涉到江山社稷的大事?小丫头能咽下好奇已经实属不易,表情上也依旧还是那娇俏可爱的样子,自然跳开话题后,又与宋友丙一句句说笑。只是其中感情变化,对于相处了至少十年的调儿来说,还是十分明显的。
“换好了,只要你不打斗,这么包扎着,能维持两三日。”调儿边说,直接打开了房门,秦甫沅在院子里正与婵儿说着话,走近再听,大抵便是娟儿何时能偷偷将真正的殿下带过来之类的。等两人说完,调儿才淡然说,“驸马爷,宋夫子的伤已处理好了。”
秦甫沅点点头,“辛苦调儿姑娘了,接下来还是好生休息吧!”
调儿不置可否,只是行了礼,就自己退下了。
秦甫沅踏进房,宋友丙正倚在床边,挂着有些歉意的笑容看着他,与昨日突然出现在府上时一样,叫人看得难受。
宋友丙是秦甫沅在门中的下属,论实权却算得上平级,而真正劳累繁琐的事,却又都是宋友丙负责的。虽然早就猜测宋友丙的身份,只是又觉得太直白了反容易暴露自己,故而秦甫沅一直瞒下了那些怀疑。而撇开那上下属的关系,宋友丙是与秦甫沅年纪相仿的好友,大抵是因为同样女扮男装的处境,此时看着宋友丙,竟然比平日觉着更亲近了一些。
宋友丙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对着那张楚綰的扮装,秦甫沅惯性的关心呵护习惯发作,忍不住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扶,却又醒悟那并非荣安,而明面上,两人男女授受不亲,便只是尴尬地顿在了半空,“你看,这时已知晓了你是女子,甫沅连阻拦都为难了。”
先是楞了一下,旋即又才反应过来,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只是想说的话,却丝毫未改,“秦大人此恩、此情,友丙实在无以为报…”
“这是什么话?佛门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你我结识相交以来,友丙你帮我的,已足以抵上这微不足道的事了。”都说到这份上了,只是宋友丙却还是再三道谢。秦甫沅这会儿算是知道殿下面对她那些礼仪客套时,究竟是怎的个憋闷了,便有意转开这乱糟糟地圈子,便改口问,“宋…虽然那日我匆匆忙忙下就选择助你一次,但相应的,你应说与理由来,叫我知道,这一腔义气并非白付。”
从昨夜娟儿将受伤的宋友丙送到秦甫沅面前时,疑云便遮在秦甫沅心头,层层蒙着,毫无头绪。秦甫沅说不出地困惑,却又无法对着那脸恼怒,只好撇开头,硬生地问,“刺杀陛下的人,当真是你吗?以贾门势力,应该助你,为何却是寻我?你说长公主有难,而据我所知,皇上只是派遣殿下往边城督察,军中更有长公主驸马任重远,何来危机一说?还有,荣安与我也不可久住楚京,这是为何?”
“秦大人一连串问题,友丙实在很难一次便说清…友丙知道的,定然是不加隐瞒的。”宋友丙扯了个似哭的笑,又重重地吐了口气,这才慢悠悠地问,“秦大人应是知道,最近朝中风起云涌的罢?”
秦甫沅点了点头后,她才有接着说,“门中暗线查出,关外草莽突然犯境,是朝内人有心勾结。”
月前,草莽不顾十年前定下的和谈条约,骑兵十万来犯边境,守军不敌,败退三山。自消息出来,秦甫沅便觉得这次犯境来得实在不甚明智,甚至可以说是莫名其妙,便是再结合楚帝的身体状况,也依旧不得头绪,只是如此一提点,秦甫沅才回过味来,大抵是不愿意相信有人会为了争那位子而做出那丧权辱国的勾当,故而多番无视了那个可能,想必长公主去边关,实际上也是为了此事吧?
那可是草莽啊!马背上天生的战士,楚朝如今上下已习惯于安逸,怎能敌下那狼子野心的外人?那人是谁?怎能这般引狼入羊群?只是如今再是心寒,也要知道,那夺位之争已开始了。这时若长公主出事,无论是谁出手,必定有一方再无翻身之日,如此一想,宋友丙所说的长公主有难也并非无由。只是,长公主会让宋友丙刺杀陛下吗?
“殿下下令,让我在朝中查探真相。”宋友丙认真地回忆,“昨日,我在潜入礼部尚书府时大意中了陷阱,记忆晕晕沉沉着只知正被人搬动着,等我从昏迷中完全清醒时,已身处宫墙下,手中是染血的剑,身上已受了伤。凭着直觉,我觉得这事有异,更怕在原处待着便再遭暗算,便快速离开了那处,仔细躲了许久,最后还是娟儿姑娘发现我的。”
若宋友丙所言都是事实,那么朝中那人,当真是处心积虑地在害长公主啊!秦甫沅苦闷地皱了眉头,再以此推断,城中确实已不甚太平。要知道,派兵围住一个在城中的公主府将里面的人都软禁起来,和派兵来守这远郊行宫大小的药庄相比,后者毫无冒险价值,更何况秦甫沅和楚綰都不足以对朝局形成影响。
当下不免担心起了荣安,因料想强硬出城必然会引来搜查,最终还是想到了将宋友丙扮作荣安最为妥善:谁能料想负伤的刺客会扮作病重的公主,大摇大摆地就逃了呢?也好在来的将领未熟悉荣安,宋友丙说话时,也未曾觉察不对。如今算是先将人救出来了,只是真正的公主呢?虽娟儿再三保证可以将楚綰偷偷带出来,但忧心妻子的情,怎是轻易能解的?
“你先好生养着…”说关怀的话,不免对上视线,秦甫沅顿觉尴尬,“可真与殿下相似…等娟儿来了,还是卸了地好,怪为难的。”
“嗯?怎的个为难?”楚綰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跟着便蹦蹦跳跳地到了床边,笑嘻嘻地看着宋友丙,“方才听歌儿说,宋夫子表现得与綰儿十分相似呢!”
“还要多谢殿下原谅友丙不敬之罪。”宋友丙今天已失礼节几次,似乎正十分地恼恨着。
这还是第一次楚綰无视了秦甫沅而关心别人,一口气不知何时梗在喉中,干咳了好几次,方才好受些,“殿下,宋夫子该是疲惫了,便让她安静地休息吧?”
“真的?綰儿刚来就累了?”楚綰似乎有些难以接受,不过看着宋友丙脸色确实不好,就也信了,交代娟儿留下照顾后,便随着秦甫沅离开了房间。
左右拐弯,最终到了水儿安排的居室,秦甫沅其实也不知道为何突然这么急切,满心想着带楚綰离开那房间,大概…是因为宋友丙身上有淡淡地血腥味?秦甫沅苦思中,兀地对上楚綰一双晶莹的眼,她只是用力一勾,一踮,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便已主动离去,没头没尾地还在下人面前,秦甫沅惊诧地退了些,四周还有陌生的面孔,此时正一个个笑着望她们…
而那唐突的小公主眯着一双桃花眼,眼角勾着笑,“驸马虽然还是很榆木,但是,榆木得叫綰儿欢喜。”
“……”
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