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妃将丹期肩上滑落打圈的发顺平,更亲近道,“我是从那样的家族出来的,很明白那种无奈。”
“可是母妃终究和父君在一起了。”
“是啊,但这需要削断骨血的决心,也需要内外运生的机缘,缺一不可。”
凤妃差些陷入和凤君的过往,即时止住话头,最后问道,“天界的华族是遵守‘一为数众,舍己为族’的教条最严苛的氏族,你真的不怕求娶不成?”
明阳少君决绝:“儿臣不能因为害怕而不去尝试。”
“你要是看上帝族的公主都能比求到百里氏的那个女孩儿容易些。”
察到儿子的决心,凤妃不再多劝,收起多余的情愫,摆出长辈的威信正经道,“因我之前应过你,你父君亦同我应了,只此一次。你也知道,丹穴上书天帝,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丹穴对帝室的低头,是对吾神的不敬。”
丹期紧了拳,“儿臣不敢忘。”
“不成的话,便不要再想了罢。”
凤妃只能寄希望于儿子自己放弃这份注定失败的执着。
“儿臣不知道……”
丹期闭上眼,还没有开始,他不愿去思虑失败,只好说些别的,“母妃所说的第一种是?”
“第一种啊,那便厉害了,是恐怕连化腐朽为神奇的创世神也没有办法做到的难度级别。”
凤妃作轻松状地笑起来,“是方壶山的那位寒漪仙子啊,世上皆传寒漪仙子对其师兄旧情难舍,故隐入方壶不出世,实则胡扯,她可是真正的超尘仙者,无正无邪。无心无求之人,自然最难搞定不是?”
小廊回合曲阑斜,一身淡橘渐紫的锁烟霞冰罗裙的妍秀女儿软倚美人靠。
百里遥已献完了舞,禁步坠玉腰带重新扣锢,她整个人便感到沉重,颇没有端庄姿仪地侧坐着挨在栏座的最里边,又拗着身子趴在雕刻凹凸的金锻横栏上,将双手放松地搭于栏杆,下巴抵住交叠的手背,当做承受一头青华与钗钿重量的垫子。
廊外就是香桂,玉轮上高天,禁门宫树月痕过,高天仙树无有雀鹭栖息,她仰头去看圆月。
明星拱簇璀璨的月华,光华外是整个天的夜,夜天深青若苦海之水,流云青渺若殿中悠扬的乐,抓不住,变万千。
“可是真的?”
“真的!”
两道不同的女声先后传来,由远及近,应是云宫仙婢。
百里遥循声往声源处回首,果然见廊亭那端,宫婢执轻杆吊洞光明珠宫灯而来。
她欲起离,腰上的禁步坠玉垂带相碰出锁链子般的清响。
又听那头隐隐说:“不是说丹穴的少君对百里氏那位小姐有意?报婚书都上呈了,怎今日百里姑娘献舞,反倒不看一眼?”
不知是婢子们话里的哪一句不对的缘故,百里遥再没有勇气动弹,生怕禁步的玉坠子搅扰了旁人论谈私话的兴致,施一道隐身咒,缩于原处,青天明月却是再赏不下去。
她们更近,百里遥听得更清楚。
“兴许是凤君一家早猜到我们天界会派人监视他们呗。”
侍婢很有自知之明地自我指道。
“那你就准备向娘娘回禀这个啊?这可没什么值得禀报的。”
如今天宫中得宠正盛的娘娘,只那位龙氏次妃,无后位正妃位之虚名,担的却是可以压住元后柳氏的实掌帝后宫之权。这样一位极外美内秀的娘娘,她有野心,哪怕她的儿子实际上是个女子身,她也照样瞒天过海,步步为营,步步赢。
湫妃素认为自己的孩子有勇有谋,只她这个亲娘乃逆族之后,若能有个华族女儿相衬,实在再好不过。为了“儿子”顺利登宝位,她需一个家族根基厚壮的“儿”媳,首将府百里氏和卿相府柳山氏都是数一数二的,柳山氏为元后所出所亲之族,断无她利用得了的可能,百里氏便是不二之选。
借着亲子争气新贤折桂,宠妃趁机给天帝吹了几回枕边风,要为秦儿选妃,对象便是百里氏新锐榜四的英远将军长女。左右她不喜紫苑夫人,坑首将府的举动做起来更是得心应手毫无愧意。
作为只有列襄小国相助的帝后宫之妃,做到龙湫这一步,实则已然很了不得,只剩一处小小的遗漏。外人只道百里氏厉害了千万年,却不能见首将府的式微,但这不怪外人眼大无神,全亏百里氏隐藏得好,堤坝内筑镂的蚁穴是连天帝也不曾多心察觉的。
故而,湫妃的索求与百里氏的利益不谋而合。
如今百里兰庭虽继了百里老将的首将之权,实则百里氏说一不二拿主意的主事还是百里老将军。外人,甚至帝室都不知道百里之朽,百里驳绝对无法不晓。或许烂根几代前便一点点地埋下了,不能全然地指摘百里氏的任何一个人,但百里氏的任何一个子弟又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