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离湖边近,但也不太近,开车过去还是需要几分钟时间。不到九点,湖边很热闹。有路灯和小广场或有座椅的地方,几乎都有人。有空地的地方,是身着统一服装拿着扇子或各种道具跳广场舞的大妈。有椅子的地方,例如走廊、凉亭则是演奏家们的地盘,二胡、笛子、萨克斯扎堆演奏,还各演各的,旁边还有一位吹小号的,把小号声吹出鬼哭神嚎的效果,碾压一众演奏家。柳林旁的凉亭中,一对情侣模样的小年轻喝着啤酒吃着卤味凉菜,还用那满是油腻的嘴,旁若无人地玩起了亲亲。温徵羽猜测叶泠可能是想来点浪漫。她悄悄地瞟了眼叶泠,发现叶泠对周围的嘈杂并不在意,慢慢悠悠地散着步。温徵羽暗笑,心想:“还真像是来散步的消食的。”如果叶泠没把手里的蛋糕提那么紧,她想会更像。夜风下,叶泠那烫得微卷的发丝被风轻轻掀起,大概是叶泠的发质好,又或许是叶泠的模样长得好,竟让温徵羽觉得有点清风顽皮的意味。站在她这位置朝叶泠看去,正好看见叶泠的鼻与唇和又卷又翘的睫毛。其实就长相来说,叶泠挺符合时下审美,许多人整容垫鼻子削下巴动颧骨,即使手术非常成功,整出来的效果,都未必有叶泠长得好。人美,又换下了职业装,穿着件宽松随意的敞口衬衫,多了几分往日没有的风情。敞开的领口处,精致的锁骨宛若玉雕,颈间挂着一条细细的小项链,镶有碎钻的小坠子,正好落在颈窝处。略性感。叶泠突然扭头,那视线正好与温徵羽望向她的视线对上。叶泠莞尔,问:“徵羽在偷看我?”温徵羽:“……”她收回视线。她忽觉叶泠不说话是最好的。叶泠每次说话不是噎得人无语就是煞风景。叶泠笑道:“徵羽可以正大光明地看我,我不介意。”温徵羽在心里回了句:“我又不是花痴。”忽觉自己刚才盯着叶泠看的样子确实有点花痴,顿时脸便烧了起来。叶泠的笑意更浓。温徵羽很想一拳打在叶泠的脸上,把笑颜如花的脸打成张扁平的大饼。她觉得有些人的存在,就是来破别人涵养的。九点过后,人们逐渐散去,周围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她们沿着湖岸散步,一直走到临水修建的一座凉亭处。凉亭里没有路灯,只在皎皎夜色中露出依稀的轮廓,衬着湖中已近花期末的残荷,天空的弯月繁星,颇有几分幽邃静谧的气息。叶泠对温徵羽示意:“去凉亭?”温徵羽应了声:“好。”文靖和叶泠的一个保镖先过去把游客留在凉亭中的垃圾杂物稍作清理,默默地退到了凉亭外的长廊处。叶泠和温徵羽在凉亭中的石桌旁坐下。有月光,凉亭里并不是全黑,周围的景像和人的轮廓都能看清。大概是因为周围太静,这里的光线又比较暗,使得人的感官被放大,身旁有人散发出来的热度和释放的气场与没人时是截然不同的,这里只有她俩的感觉格外强烈。叶泠身上随风飘来的淡淡香水味,随着温徵羽的呼吸一直进到胸腔,令她心悸和慌乱。叶泠解开系在蛋糕盒上的彩带,将外包装盒揭开,露出蛋糕的轮廓。这蛋糕的大小与盒子并不成比例,是个只比巴掌大一点的小蛋糕,但因蛋糕上还立有造型装饰,使得整体比较高,只能用偏大的盒子装。叶泠取出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着,点上蜡烛。有了烛光,温徵羽才看清立在蛋糕上的装饰——她的视线落在蛋糕上,一瞬间有点无语。很精美的小蛋糕上,立着两个丑丑的手牵着手并肩而立的小面人。温徵羽从小喜欢糖人和面人,但她长二十多岁,见过和吃过的面人中,面前这两个是捏得最丑的。说它丑吧,意境、人物特点还捏得特别到位,丑得特别有风韵。两个小糖人,有着微卷长发那一位略高一点点,直发的那位略矮一些。直发的小面人则是曳地长裙,裙子上还特意捏出了点小折子的效果。卷发的这位穿的是衬衫和长裤。衬衫的款式与叶泠今天穿的衬衫雷同,效果则是定制装和山寨版的差别。至于长裤,温徵羽只能理解卷发面人穿的是长裤,因为就是细细的两根圆柱形的面泥捏成的,脚上还穿了双高跟鞋,鞋跟比米粒还小,真难得捏面人的这位,这么挫的技术,还能把鞋跟捏出来。叶泠含笑地看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面人的温徵羽,说:“虽然捏这两个小面人的技术不太好,但也是心血之作,还望徵羽不要见笑。”温徵羽不敢笑话。她违心地夸奖道:“意境、人物特点捏得非常到位,立意表达明确,情感传述精准,叶总捏得很好。”她说完都觉得自己睁眼说瞎话的水平又上一台阶。叶泠点评:“徵羽夸奖我时,脸上要是再带点诚意我会更开心。只要是徵羽夸我,就算是假话我也爱听。”温徵羽:“……”她默默地看着叶泠,很不想再话,假话都不想再说。叶泠朝蛋糕上燃着的蜡烛示意了下,说:“蜡烛燃了一半了。”她说道:“徵羽帮我唱首生日歌吧,我想许个愿。”唱歌?她!温徵羽愣住了。她忽然想说:“来把筝,琵琶也行,笛子也可以,箫也成,我给您奏一曲。”她五音不全,让她唱歌简直就是折磨。在叶泠那满是期待的目光下,这里又没有别人来给她救场,温徵羽只能硬着头皮,用低如蚊鸣的声音给叶泠唱了首生日快乐。虽然温徵羽的声音低,但这里安静,仍能让人听得清楚。那轻缓的声音带着吴侬软语独有的调子,如春日烟雨又似夏季凉纱撩过人的心头。温徵羽唱完后,她的耳根发烫,脸也有些红。她很不好意思地朝叶泠看去,却见叶泠闭着眼在许愿。那虔诚的模样,让温徵羽的心莫名的动了下。她怔怔地看着叶泠许愿的模样,忽然的有些羡慕叶泠,羡慕叶泠有心愿可以许,羡慕她是个有愿望的人。温徵羽从来不许愿,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亦不曾渴望过什么。想要的,能做到的,尽努力去争取,便可以了。想要的,做不到的,不过是空想,没有丝毫意义。大多数时候,她在遇到什么时,考虑的不是想或不想,而是能或不能。就如当初卖宅子,无论她和爷爷想或是不想,他们都只能卖。无论她现在想不想把这宅子买回来,她现在的赚钱能力只够勉强维持日常开销,没那能力把它买回来。她隐约有这么一个念想或目标,至于能不能赚到买回宅子的钱,那时候宅子的主人还愿不愿卖,都只能是看天意和随缘。失去的,便是失去了,至于能再得到些什么,那又是另一回事。叶泠和她不一样,从叶泠日常行事和作风就能看出来。叶泠不认命,很有一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劲。这样的人,活得真实,轰轰烈烈的,她的人生未必安稳,但一定精彩。不似她,她的人生如一泉清水,能从头看到尾,唯一的色彩全在画里。叶泠许完生日愿望,吹灭了蜡烛。董元送了一盏便携式小灯过来,便又悄然离开。柔和的灯光映照在两人身上,透着淡淡的温馨。叶泠轻轻地取下小面人,用纸巾小心地擦拭干净上面沾的奶油和蛋糕,把一对面人递向温徵羽,说:“送给你,捏得丑,希望徵羽不要嫌弃。”温徵羽很嫌弃,但当着寿星公的面,不敢实话实说,只得伸手接过叶泠递来的面人,说:“不嫌弃。叶总亲自捏的面人,不敢嫌弃。”叶泠说:“虽然捏得丑了点,但面人吃起来味道应该都差不多。不过我想徵羽应该会舍不得吃,为了方便徵羽收藏,我在里面加了防腐剂。”温徵羽:“……”加了防腐剂怎么吃?叶泠想把面人送给她收藏?她其实挺想一口咬掉面人叶泠的脑袋。叶泠切开蛋糕,装进小碟子里,备上叉子,送到温徵羽的面前,说:“徵羽,吃蛋糕。”温徵羽轻轻地放下面人,说了句:“谢谢。”接过蛋糕。夜里,风夹杂着水气从湖面吹来,徐徐缓缓的,很是舒服。温徵羽吃着蛋糕,欣赏着湖景月色,身旁坐着叶泠。大概是因为过于安静,这里又只有她和叶泠,以至五官感觉都比平时要敏锐得多,情绪也要敏感得多。温徵羽竟有种两人静静相伴岁月静好的感觉。她想,征战商场的叶泠,或许也希望能得片刻宁静。面人很不好保存,即使加了防腐剂,久了也会出现发霉变质或干裂的情况。叶泠特意送的面人,还很体贴地准备了小盒子给温徵羽装面人带回家。她不能在明知有防腐剂的情况下把它吃进肚子里,也不能把它扔进垃圾桶里,只能想办法保存起来。温徵羽找工匠师傅先用制作装裱书画的糨糊的防腐中草药熬成汁渗进面人中,加了次防腐处理工艺,再把面人放在阴凉处晾上几天,收掉水分后,参照琥珀形成,用树脂把面人封起来,配上根雕底座制成了件小工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