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星空明亮,是夏末少有的晴朗日子。
很多人已带着心事沉沉睡去,也有人认为这只是个与往常一样的平凡日子。
卢旭同往常一样喝了点酒,在收拾夜宵店的桌椅。
当然,他所谓的往常,也只是近一个月内的生活。
毕竟他曾经做过很不好的事情,因为做污点证人所以才能够换取控辩协议,以社区服务代替坐牢,白天干活晚上在夜宵店帮忙,也算过上重新做人的生活。
已经将近凌晨四点,再闹腾的摊子都要散了,因此店里也只有最后一桌客人。
不过那桌客人并没有提前离开的意思。
老实讲,虽然他之前大部分时间都在和富二代或者权贵打交道,不过他也见多了这种底层。点盘花生米和一份拍黄瓜在要瓶红星二锅头,就能在店里赖到早上五点,还没有一点愧疚的意思。
他把大部分桌子擦干净、椅子翻好,把地板扫了一遍拖了一遍,那桌的两个人还没停止聊天。
“老张你讲的是有道理的,我们家有远方亲戚在警察局上班,就说了这背后有政府大动作的,我给你说啊……”
卢旭真没听闲话的意思,奈何对方声音太响,每句话都拼命往他耳朵里钻,拦都拦不住。
“老裴啊,就知道你交友广,早有内幕不说,这就是不把兄弟当自己人啊!”
“哎,这都是不让说的内幕啊,那四个人啊其实就是普通人,得罪人才被弄进去的,要不你看,直播的时候,怎么一点声儿都没有呢?”
中年男人举起小酒盅,半眯着眼,神神秘秘说道。
卢旭猛地定住身形。
对面那人猛一拍桌,醉醺醺地问:“老哥,你说的真的?”
“千真万确,哪能有假!”他边说着,还刻意压低声音,假装警告道,“你可千万别说出去,都是掉脑袋的事情,搞不好我们……”
说到这里的时候,一块脏抹布突然掉进早就空了的拍黄瓜碗里,倒是没溅起汤汁,可碎蒜泥混着脏兮兮的灰抹布,相当恶心。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转头,愤怒地看着一直在店里打扫的胖子。
“不好意思啊两位老板,刚手有点滑。”
胖子戴着眼镜,眼睛很凸,活像只油腻的癞□□。他的眼神虽然看起来和善卑微,但里面跑过江湖的阴暗神色却是藏不住的。
“什么意思啊你,想打架是不是!”男人砰地放下手上的小酒盅,热血冲头准备撸袖子就上去。
就在这时,他听到背后传来一记很好听的女声。
“两位老板,真对不起,您消消气……”
卢旭也跟着一起回过头,老板娘穿着睡衣刚从二楼下来,抱着手臂,姿态袅娜地靠在柱子上。
男人嘛,看到此情此景,很显然是要脑子一热。
果然,喝酒的这桌人就要上去动手动脚,而这时,卢旭的老板娘开口了,她说:“我这店不太吉利的。”
两个醉醺醺的汉子顿时停住。
老板娘又说:“上一个在我这喝酒到五点的人,回家路上就被车撞死了。”女人露出阴森而真实的笑容,“这事真的是我倒霉,家属带着道士来我这闹,说我店不吉利,才害死他老公。那个道士开了天眼,说就因为我店里有阴兵,客人呆过了五点,阴兵大老爷就不高兴了,您看现在都已经四点二十了……我……可是真心为您想的。”
两个中年男人本来就喝得醉醺醺,店里因为打烊关了大半的灯,外面则黑漆漆的,除了路灯什么也没有,而此刻他们又面对一个狐狸精一样的女人,氛围的确阴森。
果然,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瞬间清醒,扔下酒盅就跑了个没影。
卢旭非常狗腿地看着老板娘,却只听女人说了句“帐从你工资里扣”,说完,女人拖着袅娜的步子就要回去睡觉。
那一记记足音就像敲在卢旭心头,他看着女人销魂的背影,口干舌燥,却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女人忽然回头,居高临下地问他:“说吧,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卢旭坐在灯下,就着店里最便宜的黄酒,开始了漫长而无趣的叙述。
他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毕竟按他的履历来讲,他基本上可以算一个彻头彻尾的社会垃圾,和现在那四个被关在小黑屋里等待死的垃圾也差不多。可他现在心情复杂而难过,并不是因为物伤其类的悲哀,而是觉得命运这玩意真是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