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已经做出。
人们想要活着,人们想要保护自己的爱人和后代,想要保护自己年迈的父亲和祖父。因为那些人才是他们爱着的,在乎着的。亚当是谁,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也不在乎。
他们只知道只有那个半人半电脑的东西死了,他们才能安全。
死一个人,换得一整个难民国的安全,这么简单划算的计算谁不会做?为什么那些所谓圆桌的精英竟然想不明白?
当围在lab四周的抗议人群越来越多,开始有人往lab的墙壁上投掷燃烧瓶的时候,章荀有些害怕地向后退了几步。他怕被那些脸孔已经被绝望中产生的仇恨和杀意扭曲的人们看到。那种失控的、一边倒的凶狠和敌意将那些章荀全然不认识的人们凝聚在一起,仿佛变成了另一种东西,另一种更加黑暗恐怖的东西。
他感觉自己正面临着一整片即将倾覆的怒海。
“章荀,lab正门处的一颗摄像头被严重损坏。另外,有大量闹事者试图冲过守卫军的防线。”潘的声音响起,用令人舒缓的声音报告着令人不安的状况。
亚当坐在落地窗前的扶手椅上,微微眯起眼睛,望着天空中那些悬停的飞行器。他轻声说,“他们会进来的,阿荀。”
“他们进不来。”章荀语气笃定,不容置疑,“lab的安全门坚不可摧。”
“你们也曾经以为你们的护盾足够强大。”亚当尖锐地指出。
章荀猛地用手锤了一下墙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感觉得到,事态已经失控了,而且正向着越来越失控的方向发展。守卫军显然有些狼狈,人群愤怒,而且正在不断壮大。他们手里虽然有些催泪弹电击枪一类的武器,但是面对着蜂拥而至的人群到底还是势单力薄。而圆桌并没有派人来增员的迹象。
眼看着三四名守卫已经被撂倒,而其余的守卫中,也有将近一半,并没有很强硬地反击。他们也有自己的爱人、亲人,有自己想保护的孩子。或许他们也跟那些愤怒的民众一样,希望亚当能够“方便顺利”地死去。
当推搡的人群宛如丧尸一般突破士兵的封锁,冲向lab的大门时,章荀大声命令道,”潘,启动二号驱逐系统。”
顿时,一阵尖锐高频的噪音从lab四周的几个扩音器中迸发开来。那是一种经过设计的、不会对听力造成不可修复的损伤,但是绝对令人痛苦难过的声音。就像是有一根钉子钉入耳朵、搅动脑髓。不少人在听到那声音后,一连好几天都会耳鸣,睡觉也会失眠做噩梦。
那噪音果然将汹涌地涌向入口处的人潮逼退。lab的墙壁都有很好的隔音效果,所以在内部的章荀和亚当并不会被那噪音影像。章荀看到人们痛苦地捂住耳朵,有些甚至在地上蹲下,无法动弹。他心中也知道这样的声音有多么令人难受,可是他必须逼退他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些人却并没有散开的迹象。相反,一些人用布条塞住耳朵,扭曲着脸庞,顶着那噪音再次冲向大门。更多的燃烧瓶砸在大门上,火光热烈骇人。
疯了,全都疯了……
圆桌呢?为什么不派兵增员?难道第五首席的死改变了他们的决定?
第六首席呢?他不是想要控制亚当吗?如果亚当死了他就什么也没有了不是吗?
章荀的手攥成拳,脑中天人交战。再没有人来的话,难道要启动一号驱逐系统吗?可是那道系统是给敌人设计的,不是对自己人的啊!万一误伤到人的性命怎么办?
却在此时,章荀看到远处有车队沿着巷道疾驰而来。车子迅速停在lab周围的空地上,数不清的军人从卡车上跳下来。而中间一辆黑色奔驰停下后,一名司机为后座的人打开车门。
章荀睁大眼睛,几乎要喜极而泣。
是章朔!是父亲!
父亲来帮他了!
章朔大声说着什么,令原本暴躁的人群奇迹一般冷静下来,竟纷纷让出一条道路。章朔带着他的士兵们,大步穿过那条通道,站在lab的大门前。
潘的声音马上响起,”章荀,你的父亲章朔章司令希望见你。根据权限等级设定,我必须同意。”
章荀喜悦地站起来,大声说,“让他进来。”
他没有注意到亚当轻轻叹了口气。
章荀透过窗户,看到lab的大门打开,章朔大步走了进来。可是随即,那些暴民也突然有了动作,跟着章朔的军人们涌向大门。
怎么回事?!
章荀马上命令道,“关上大门!只让章司令一人进来!”
“抱歉,章荀。章司令的命令是开放大门。他的权限等级比你高,我必须执行他的命令。他说他会负责处理亚当,让你不要再参与这件事。”潘的声音听起来也仿佛失了以往的沉稳和舒缓,多了些悲怆的基调。章荀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自己的听力。
他明白了,父亲不是来帮他的。
早该想到,父亲从来就不太同意降神计划,也始终不信任亚当。父亲也从没有帮过自己。
喧哗声吵闹声如暴风雨一般灌入lab之内,迅速迫近他们所在的四楼。章荀知道,他没有时间了。
危急时刻,他的面色反而出奇冷静。他大步走向最近的工作室,翻找出一只带有钻石钻头的中型电钻,来到防弹隔音玻璃窗前,将马力开大最大档,钻了下去。裂纹如细密的蛛网瞬间在整片玻璃窗上蔓延开来。紧接着章荀扔掉电钻,抄起一把椅子,狠命地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