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云府一行人在律殿首座云烈袆一声令下之后,就地扎营,于茫茫幽东高原之上立起几十余座简易帐篷。
终日行路,众人都是人困马乏,半数云府族人草草果腹之后便进了各自帐篷休息。余下精力旺盛的十七代年轻一辈则三五成群点起篝火,搬出美酒,烤上白日里打下的猎物,相互举酒畅饮,高谈阔论。
云烈袆座帐内
“病阎王”云无病盘膝坐于兽毯之上,满脑子都是帐篷外一众兄弟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诱人场景,心中杂念丛生,似有无数蚁兽自胸口爬过,麻痒难耐。数次尝试凝神入定,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澄明心神。
当下双眼微微眯起,偷偷抬眼看向帐篷上首。
不远处云烈袆端坐案前,正随意端起手边茶盏,抿入嘴中,埋头蹙眉翻阅手中文牍。文案之上堆砌的数十本文书,均已查阅批注,放于左侧。
整个帐篷中,除了篝火燃烧发出“啪啦啪啦”的响动之外,静谧的针落可闻。而步帐之外却是另一番模样,笑语不断,高歌不止。加之传入帐中的阵阵浓郁酒香,云无病腹中酒虫蠢蠢欲动,再难平息,索性咬牙,一梗脖子。
“父亲,孩儿左右静不得心神,不如让孩儿也出去吧。”
案前,云烈袆恍若不闻,饮尽盏中珍茗,足足过了半柱香功夫才批完手中文牍,这才抬眼正视云无病。
“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你懂得先下手为强,说明我儿还不算笨。”云烈袆走下文案,三两步走到篝火钱,挽起前襟,盘坐于帐中篝火前,随手往其中添了些柴火,正好看到篝火对面,云无病那自得的模样,不由面色一冷,眉头急挑。
“既已发难,又不敢动手,岂不闻打蛇不死,后患无穷乎?实在愚蠢!”
云无病自得之色登时僵在脸上,他深知父亲脾性,沉默不语还好,若敢有半句辩解,多半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心中一动,故作期期艾艾状,低头不发一语。
果然云烈袆神色缓和下来,冷声说道“可是于心不忍?”
话虽如此说,心里却也知道自己独子勇武有余,谋断不足,多说无益。
叹息一声,忖道。
云府族中,四大旁支这些年暗中积蓄,相互勾连、沆瀣一气,已成气候。只是苦于没有金丹长辈坐镇,才掀不起半点风浪。原本,照此下去,不出百载,旁支多出一二金丹长辈,虽不能与本族嫡脉分庭抗礼,也可稳若泰山。
数月前四大旁支中,云烈空一脉被自己侄儿云无悲悍然下手,斩尽杀绝。
初闻此讯,自己也是心惊不已,好在有兄长暗中扫清首尾,东临卫更被云无悲此子鸠占鹊巢、牢牢把持,才没酿出大祸,只是免不得打草惊蛇,让另三支暗自戒备,内中却在兔死狐悲之下抱得更紧了。
云烈阳一脉本掌幽南之地三成家族营生,又是法殿首座,权柄之重不再自己之下。这次清风峡一行,族中诸老力排众议,点名身为律殿首座的自己带队,又只令烈字辈旁支云烈阳一人随性,未尝没有其深意。
身为长辈,更兼之执掌律殿,自然不好出头。其余兄弟却实无胆量、也无能耐敢做这出头之鸟,但倘若是十七代晚辈年轻气盛之下大起冲突,此行说不得便可以此为由,将这一脉打的支离破碎,再难为患。
只是这些,却无法和无病这小子明言,恼怒之下,严厉斥道。
“你空有一身勇武侠气,决断全无,将来如何接替为父这律殿首座之位!大丈夫立世,须有菩萨心肠,屠夫手段!这点,你远不如无悲。”
篝火对面,云无病被其父无端一顿斥责,顿时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垂头丧气道。
“可终究是同姓亲族,同室操戈岂不让外人看了笑话么。”
云烈袆淡淡的扫了其一眼,沉吟良久,冷哼一声。
“好一个同姓亲族,哼。无病我儿,你可知那云无天身上有一枚明台司百户腰牌么?若非烈阳一脉老人并无二心,单凭这腰牌便已有取死之道!”
云烈袆冷然挥了挥手,再无话意,示意云无病出去。后者会意,顿时神色大喜,嘿嘿一笑,起身向帐外走去,临出帐篷之际,身后传来其父阴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