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胜利之后,“人民感谢我们,资产阶级也出来捧场,”油水吃得足,拉屎不出的事想来不大会经常而且“习惯”了。即使偶有久憋而后通的喜报,由于宫苑高深,再也不能“飞入寻常百姓家”,我们也实在无从知晓。只知道1959年庐山会议时,他曾用“有屁放出来、有屎拉出来”形容畅所欲言,获得轰动效应。起因是,辣椒吃得厉害的彭德怀上了一份《万言书》,竟得到基本上不吃辣椒的张闻天之流的支持。毛泽东憋了几日,终于荡气回肠,震惊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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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毛不同,邓小平吃辣,从不虚张声势。有关他这方面的轶事也就几乎没听说过。他少小离家,远赴法国勤工俭学。据说他当年为了生存,曾把中国的食文化引进法国——开了一家豆腐店。一边当卖豆腐的个体户,一边从事革命活动,刻刻钢板、发发传单、办办油印小报等等。他肯定也吃豆腐,当天卖不完的,想必不至于一咕噜倒掉,弄点花椒和辣椒,就可以烧成一盘故乡风味十足的“麻婆”,以快朵颐。
旅法五年,吃得更多的怕还是面包,及家常的法国菜。以致过了半个多世纪仍不能忘怀。1979年他访问美国,有人说起中国人跟法国人一样,都认为自己的文化高于别人。他低头一想答道:“在欧洲,法国菜是最好的;在东亚,中国菜是最好的。”当时的美国总统卡特听了,竟觉得新鲜至极。
比起毛泽东只喜欢吃中国菜,只喜欢吃中国的湖南菜,只喜欢吃湖南的辣菜来,他口味无疑是开放得多和灵活得多了。既能吃麻辣麻辣,又能吃酸甜酸甜;既能玩麻将,又能打桥牌;既欣赏白猫,又欣赏黑猫。一来二去,人们差点忘记他是个正宗老牌的革命家,而只把他看作新时期的改革者了。
但是反过来也没错:他既能来点酸甜,又仍坚持麻辣;既手持桥牌,又藏有麻将;既怂恿黑猫大胆去捉老鼠,又搂着只不抓老鼠的白猫爱不释手。至于他想个什么法子使这两只猫吃辣椒,——是强塞,还是饿三天,还是拿辣椒面抹屁眼儿呢?他可是至今都没跟左右商量过。
19931于长岛
重读大字报
一、
毛泽东发动文化大革命,已经过去三十年了。这场运动,有人称之为动乱,有人称之为浩劫,有人称之为灾难,有人称之为噩梦,有人称之为“峥嵘岁月”,有人称之为“对文化的革命”……。起初,人们还能以各自不同的经历、感受来诠释它,回忆它,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推移的速度往往比我们以为的要快迅得多),它的影象模糊了,蜕色了,剥蚀了,人们的经历和感受也不断地被冲刷、浸润及消融,失去了新鲜、真实和个性,而更多地带上了他人的、“公认”的甚至官方影响的痕迹。加之,我们还生活在一个远远谈不上可以畅所欲言的环境之中,文化革命这一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重大事件,就这样活生生地被众多的专家、学者整治得面目全非。
文物是修补破损历史的最好材料。但文物本身也在不断地被复制着,修补着,──或者叫修改着。《毛主席语录》,毛泽东石膏像,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毛像章文革期间发行的邮票,在市场上销售、流通和翻炒,被一些怀旧的、猎奇的人们收藏;毛泽东的颂歌被重新演唱、剪辑,灌制成柔和缠绵的《红太阳颂》盒带,大量发行;样板戏也改头换面,成为一些联欢会、电视节目中颇受欢迎的段子。而文革时的许多流行语,包括毛泽东的名言,政治术语,特殊名词、口号、缩略语,民谣民谚,京剧和电影对白等等,至今还在广泛使用着,被作家写进小说和剧本,被老百姓极其鲜活地挂在嘴上,有些还被赋予新的内涵,或依其形式创造、组合出新的词语。一些人把它们统称为“毛氏话语系统”,其实就是一种文物的“活化石”。
从图书馆、档案馆里,可以找到当年正式出版的报纸、杂志、书籍、图片,如果找找关系,还可以查到某年某月印发至某一级的中共中央文件。这些官方文件,对于我们领略历史可以被粉饰打扮成一副什么模样或许有好处,但不能让我们领略历史本身。谁都知道,历史是最经受不起粉饰打扮的。
在一个言论出版受到严密控制、高度极权的无产阶级专政甚至被称为法西斯专政的社会形态里,难道还有什么可以大量发表而又不需经官方审批、不代表官方意愿的文字吗?
有,那就是大字报。
二、
第一张大字报起于何时,大概是很难考证的了。但可以肯定,大字报并不是文化大革命的产物。从古到今,从西方到东方,举凡张贴在公众场合的大字海报、告示、通令、传单、标语口号、表扬稿(或批评、检讨)、商品广告,……都可以说是大字报。然而,赋予大字报以特定的政治内涵,使其成为一个流行于世界的专用名词,却无疑是文化大革命的成果。毛泽东说:“不破不立。破字当头,立也就在其中了。”不论我们喜欢还是厌恶,也不论我们是带着感情色彩还是用理性的眼光去打量,作为“破”的最主要的一件工具,它本身已经作为一种独特的文化,“立在了人类历史的进程中。
而即使是这样一种有专门政治含义的大字报,也不是文化大革命的发明。早在一九五七年,毛泽东号召全民帮助共产党整风的时候,一部份人,主要是知识分子认为“和风细雨”已不能解决什么问题,要求实行“大鸣大放”。毛泽东当即肯定这一要求:“群众创造了一种革命形式。群众斗争的形式就是大辩论、大字报。……在我国条件下,这是一个有利于无产阶级而不利于资产阶级的形式。”于是,“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成了那以后历次政治运动的主要方法,简称“四大”。文化革命不过是将这“四大”推向极端和高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