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前,初入人世的一块顽石哪里懂得什么是父子,什么叫血亲。
龙王太子没有理由不动气,哪怕是他李云祥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凡人,若是有人当面说他家老李半句不是,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也能扑上去跟人玩儿命。
“上仙袒护徒弟,说此乃天数,还教唆徒儿在南天门外劫杀龙王,令龙王身负重伤,东海龙族颜面扫地。三千年过去,故事代代流传,世人怜他削骨还父,削肉还母,恼恨龙族逼人太甚,迁累无辜,一场封神大战,众神各得其所,只有那条被抽筋拔骨的白龙成了一个笑话。”
李云祥张张口,却被对方的眼神哽住了喉,一句话也说不出。
“李云祥,过去我常说,要弄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可现在才知道,原来我才是那只蚂蚁,你为什么不笑,不好笑吗?”
“好笑。”
“你说,他错了么?”小敖总忽然抬头看他。
李云祥嘴边的“不”字还没来及得说出来,问话的人却已经摇着头,自顾自说道,“错了,他错了……在强者为尊的世界里,不够强就是最大的过错。”
李云祥心头剧震,他甚至能听到从三千年前走来的那一缕真灵在头顶猖狂大笑,杀了夜叉又怎样,杀完夜叉照样能杀龙王太子!杀了龙王太子又怎样,南天门前照样打得东海龙王跪地求饶!就算是杀了自己,依然还有师父施法为他再造金身!随他肆意妄为,转脸照旧肉身成圣,一步登天,享尽人间供奉,美名万世传扬!
够了!够了!够了!
他仰头猛灌了半瓶辛辣的苦酒,驱散眼前疯癫狂暴的影子。
德三公子松开领口,抓住他空在一旁的左手,将他拖到跟前,引着他探向后颈冰冷的钢铁卡口,“你不是问我,后背为什么会这样么,现在,你知道了。”
李云祥眼神复杂地盯着他嘴角淡淡的血迹,不动声色备受煎熬,“你……疼么?”
面前人定定看着他的眼睛,许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忘了。”
囚在窗外的风猛烈地拍打着窗玻璃,满天星光成群结队躲进云后,盼望时间停滞,期待长夜永恒,但不知不觉,天还是一点点亮了。
主人阖眼靠在窗上,像是睡着了,李云祥捡起滑落的西装想给他盖上。
面前人在他靠近的一瞬间,猛得张开那双凶狠凌厉的眼睛,什么都没变,却好似已换了一个人,“记住,自今日起,东海龙族与你不死不休。”
“也包括你吗?”李云祥强颜欢笑,明知故问。
男人修长有力的五指握住他的后颈,将他一把摁到面前,薄唇轻启,几乎一字一顿,“此仇不报,我枉为龙王三太子。”
“好……我等你。”
第10章先天之火
“你的体内有一股先天元神之火,不过你现在是一个肉身,体内真火威力太大,所以呢,你得用钢铁之物将内火外导,去去火。”
“否则会怎么样?”
“否则?内火攻心,肌肤寸寸碎裂,身死魂散——因此呢,需要制造一套铠甲来引导你的内火,一旦驾驭了这真火,上天入海,水火不侵。”
琉璃锦屏绘一幅花开富贵,青花白瓷滚开上好的香茶,包厢里烟雾缭绕,人声嘈杂,北向坐在牌桌上的人推开怀里的舞女,摘掉衔在口中的香烟,起手一色三同顺,揭牌又胡了一把。
“少爷。”
外出归来的手下附耳上前悄声说了什么,牌桌上手气正旺的人顿住那双熟练码牌的手,忽然推了面前垒齐的麻将,起身将牌座连同钱箱里一晚上赢来的钞票大洋一并让给了身旁插科打诨的纨绔。
德三公子领着手下走出包厢,在大厅里寻了个离舞池较远的地方坐了,松去端了一天的架子,后背仰进沙发,放任身体陷进座椅,彩光灯下眉眼倦怠,一身疲惫叫嚣。
他没有父亲洞察人心的本领,也不如管家理事驾轻就熟,但他已渐渐掌握了跟人打交道的诀窍,也学会了在酒局上,饭桌上,牌场上解决那些在正经场合永远也解决不了的问题。
连日周旋,软硬兼施手段用尽,那帮油滑的奸商总算同意联合商会与德家共同出资兴建滤水场,这件事情他没跟父亲商量,完全是自作主张,好在这些年父亲也未曾过问他手中的产业,近来更是不知在忙些什么,连城里的事务都全权交给了夜叉。
听管家的意思,城中淡水的月供量未来还会继续减少,若是放任不管,东海市迟早有一天会乱得无法收拾,淡水的去向父亲绝口不提,夜叉也三缄其口,无论如何,取水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龙族自诩万灵之长,天界正神,但这些年跟人打的交道多了,小敖总越发懂得绝不能轻视身边任何一个凡人,很早以前他就注意到,城里有些人家会通过蒸煮海水的方式滤除盐分,取得淡水,新式学堂的教科书上把这法子叫做“蒸馏”。
只不过这办法效率低下,出水量少,还耗费燃料,对设备要求也高,一般人家很难承受。
他请教过学堂里的先生,也召集了一批留洋博士,费了不少功夫,总算研究出从东海批量取水的方法。
选定厂址,拟好方案,万事俱备这才开始联络辖区内的商贾政要讨论出资问题,但是没想到,他原以为最简单最容易的流程,却成了花费最多时间,耗费他最多精力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