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林大人看不见?表情,只闻声音冷冷的:“亦或天灾,亦或人祸,事情发生了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眼下恰逢咱们与北荻对阵,后方却莫名蔓延开?几?十年都未出现的灾祸……”“陛下,臣与李大人的想法一致,以为不仅要严控疫症,更要彻查源头!免得平白?遭人暗算还毫不知情!”那位唱反调的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其实……”刚说一半,便被人从中斩断:“在其位谋其事,臣等身在朝中拿着俸禄,上为君主下为百姓,乃是职责所在。”“不论是遇事化事,还是无事查证,那都是应该做的!若一见?到麻烦就推三阻四,整日闲在府中看戏听曲……时日久了,朝廷中便也不需要臣等这一票人了!”那人仍试图狡辩:“有事固然要解决!可要是小题大做,岂不是劳民伤财嘛!”这次还不等宋辞生气,一前一后两位老臣共同?围堵他:“王大人高?坐明堂,与民万丈之?遥,什么?灾祸都入不了您的眼里,当然觉得所有事都是小事!”“是啊,还请王大人记住!疫病面前无人能置身事外。今日放任,搞不好明日便会引火烧身!”王大人哑口无言,没再听到他继续反驳。三人争执的不可开?交,终于……久久未发表言论的皇帝,清了清嗓子,开?口:“两位卿家思虑周全,为我西丘尽心竭力,朕心甚慰。”“那便按照你们二人所说去?做吧,先将染病者集中至病迁所,而后派出惠民和剂煎药三局诊疗,根据病症下发汤药。”“与此?同?时,查询摸索疫病源头,并对没有染病者予以防治。”条理清晰的旨意颁布下去?,传来异口同?声的应答:“臣遵旨。”没过多久,三位大人退出殿内。身旁内侍懂眼色地陪笑相?送,宋辞好奇地向着几?人的方向瞧了一眼。果然,人的好与坏还有自?私,是不会明晃晃写?在脸上的。官服官帽加身,乍看上去?都带着点派头,四方大脸浓眉大眼,脚迈阔步……谁也不像那贪生怕死高?高?挂起?之?流。可实际呢?“哼。”宋辞冷哼一声。这时,婢女?忽然出现在她身侧,打断了她在心中的讥讽。“小姐,圣上传您进殿。”回过神踏进正殿,不知怎的,明明几?个月前日日进出的地方,今朝却陌生的令人感?到紧张。“民女?宋辞,给皇上请安,愿圣体康健,福泽万年。”皇帝也没为难她:“起?来吧。”“关了这么?多时日,心中可有怪朕?”“民女宋辞,给皇上请安,愿圣体康健,福泽万年。”“起来吧。”得到赦免,她正欲起身……上首一道富有威严的声音紧随而来:“被关了这么久,心中?可有怪朕?”话音还没落,她已经?直立起一半的身子连忙又重新跪了回去,膝盖骨隔着轻薄的布料敲击在砖面上,磕碰出细微的声响。“民女?不?敢。”他不?依不?饶的追问:“是不?敢,还是不?怨?”乍一听好像差不?多,但仔细一品,后者是真?心无怨,前者是怨而不?说……其中?这区别可大了去了!宋辞面向地砖的脸庞上,眉心微微皱起。她拿他客气,他倒跟她玩起文字游戏!什么恨不?恨怨不?怨的!能不?怨吗?把你死死关在一间屋子里,三四个?月不?让出门,你试试有没有怨气?然识时务者为俊杰,和逞一时之快相比,还是命更重要一些。宋辞将头向下埋了埋,不?答怨,也不?答不?怨:“时局动荡,能在飞霜偏殿得一季安稳,说来民女?还要叩谢陛下的圣恩呢!”若无其事的将“关”改成“护”,性质变了,自?然也就无从?提起怨恨。这是令皇帝都不?得不?心道一声巧妙的回答。不?论她背地里对他生着怎样的心思,至少表面还懂得遮掩维护,避讳着他的锋芒……她还算懂事,没有造次。皇帝凝若冰霜的神情松动缓和了几分,睨她一眼,背着手?转身,坐回座位上:“赐座吧,地上又?硬又?凉,别总跪着了。”宋辞谢恩,每一步的礼数都尽量做的周全,然后直挺着背脊,浅浅搭了个?客席的椅边儿。“近些日子在偏殿不?得出,平素都做些什么打?发时间?”她谦顺答道:“恕民女?斗胆,见到偏殿载着许多文卷典籍,实在闲来无事,潜心拜读,望陛下莫要怪罪。”“嗯。”皇帝应了一声,没多介怀,反倒对她说:“多读些正统的书,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何故怪你?”话题就此被引开,他手?掌自?然地轻拍了拍大腿,不?由多感慨了几句:“生为人,处世事,万般皆难。尤其你又?是要成为王妃的人,不?比寻常村妇,有些道理还要多读多看,往后辅佐夫婿和执掌院子才?更得心应手?。”“此次恰逢机会,需将其中?的道理读透读通,并?学会运用!万不?能走?马观花,光站在门口瞧热闹!”见他也算是肺腑之言,宋辞全盘皆收,微笑道:“民女?愚笨,起初拿来解闷,当?真?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字认全了,通读下来,这便是好的,意味却没有领会出多少。”“后来想着,自?己这样无疑是有辱圣贤!更愧对了陛下这些好书卷。”“于是读一遍不?通就读两遍,读两遍领会的不?深,便读三遍……最后竟越读越有滋味!”“哦?”他没有敷衍,竟颇有兴致:“哪一卷如此有趣?不?如说出来,也替朕温故知新一番!”宋辞觉得他有点难缠,但所幸自?己真?的将内容读进了肚子里,临场发挥不?足为惧。“民女?所读,多为教化人向善,无争,礼让,万物齐一,以德化怨居多。深感圣贤大家的胸襟与领悟,非常人所能及。”“有时被俗事困扰,百般忧愁,实则不?是被事所困,而在人心。待跳脱开那个?圈子回头再看,事亦可有亦可无,亦结也亦解。”“看似不?难为别人,实则是不?难为自?己,日子便会好过许多。”高谈阔论谁不?会?眼前之人为储君又?为帝王多年,偏殿的书卷定阅无所缺。看过便知晓她说的都是真?实的内容,哪怕沾着点旁敲侧击的苗头……可话是他问的,问她都看了哪些书?觉得什么内容最有趣?她答了,答的是其中?道理。话都是古人说的,宋辞只是转述,且还仅停留在探讨知识的范围。皇帝要怪也该去怪那些古人,而不?是她。但归根究底,她也算是斗胆了。或含糊认同,或避左右言他……宋辞前后罗列出好几种皇帝的回应,自?以为了解,胸有成竹。可圣意难测,就连德妃做了好几十年的枕边人,迄今依旧不?敢说对他了如指掌,何况是她宋辞?“哼。”皇帝轻笑了一声,脸上没看出不?悦之色,而是真?心觉得宋辞太过稚嫩,笑她天?真?愚蠢。“厚德载物,宽以待人……?”“古贤说的不?无道理。”他挑眸看她:“可你觉得活在这天?地混沌间,所有事都该参照此理吗?”“民女?拙钝,悉听陛下指教。”他眉毛一扬:“读了我那么多书卷!还敢自?称拙钝?”“你不?必畏首畏尾的,我只是检验成果,听听你的心得和见解。我问什么,你便说什么,若答得不?对了,我再教导纠正于你,没的往后放出去,叫他们说我飞霜殿误人子弟!”“行了,说吧,畅所欲言!今日你我非君民,而是师徒,你且大胆说便是!我提前赦你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