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润弟一愣,她解释道:“久别?重逢,我知道你高兴,我又?何尝不触动?可是润弟,现在?西丘不太平,我们又?是从疫地而来,还是不与?你们接触为好。”“沿途我们刻意避免与?人打交道,就是害怕疫病进一步播散,到了你这岂有懈怠的道理?”润弟眉头?一蹙:“我不怕!”“不是怕不怕的事!”宋辞耐心地劝说抚慰:“瘟疫这东西,播散势头?极广,沾上了转眼就是一大?片!染病者不仅要?受尽痛苦,救治不当?绝大?多数都?难逃一死……”“我拿你当?亲人相待,自然?不希望你冒这个险。何况在?你之外还有叔叔婶婶,还有手底下这些伙计,还有北境的百姓!哪怕你不想着自己,总得想想他们才?是。”润弟如今执掌盘根错节的一张商网,也算遐州城里提得上名号的人物。他自然?不会莽撞冲动,听了宋辞的话失落地沉下眼眸,低喃道:“听说阿姊要?来,爹娘和大?哥前后筹办了好些天?,衣食用度一应俱全。若知道阿姊不去了,难免又?是一阵难过……”透过润弟的描绘,宋辞脑中不禁浮现起曾经与?邻居一家相处的光景,心间温暖中生出几丝愧疚。可她也不是别?前那个单纯愚蠢的小姑娘了。他长大?了,她亦是。从容和缓地牵牵嘴角,笑得略有无?奈,她对润弟说道:“叔叔婶婶和辉哥的好,我念着。待来日疫病消退,战乱结束,我一定重返北境,再次与?大?家团聚。”“到时候住上两三?个月赖着不走,你们可别?烦我哈!”润弟嗤的一声笑了:“那说准了!不许反悔!”宋辞扬了扬眉:“当?然?不会反悔!我什么时候编过瞎话?”“好!一言为定。”“一言为定……”诺言许下,两姐弟的重逢就此结束,短暂且匆忙。随后宋辞便带人退出这条街巷,任伙计们按照她的意思,将仓房中购置屯储的粮食草药搬到门前。一箱箱一袋袋,沉甸甸堆放起希望。搬完后见伙计们尽数返回铺面?,宋辞才?带着亲卫装车捆货,一刻不敢多耽搁地踏上归程。车马再度发动,阵势远比来时更?加繁重。润弟在?屋顶眺望着长龙徐徐远走,惆怅万千,双掌拢起在?嘴唇两边,高喊:“宋辞阿姊!一路珍重!”“保重啊!”悠扬的声响反复回荡遍整条街巷……宋辞牵着缰绳,回过头?,对他挥了挥手。除了当?晚没有加急赶路,接下来的三?四天?进程都?排的十分紧张。因为回程和来时不同?,车上还押送着许多的粮食草药,在?这乱局中不乏各界势力虎视眈眈。他们必须提起一百二十分的警惕,加快脚程,不敢在?同?一片范围停留太久,同?时又?要?学会在?几条路线间反复串换。饶是如此,途中依旧引来了几波地头?蛇的抢夺。所幸他们不是什么正规军,行动起来一盘散沙,而亲卫军训练有素,神勇无?比,没有付出什么牺牲便先后解决掉了几伙毛贼。宋辞早在?出发前便预料到了这种情形,可当?身处其中,还是会整天?担惊受怕。她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他们在?明敌在?暗,防不胜防。哪怕亲卫军再厉害,也禁不住这流水似的突袭。正发愁之际,接下来的行程居然?异常顺利,从遐州到逴州,眼看都?快出了北境的地界,一路上居然?没有再出现任何风吹草动。“殿下。”墨风骑着马来到窗边,压低声音轻唤。宋辞身子骨比不上这些将士,禁不住长久的骑行搓磨。恰好队伍里押送着货物,走不快,索性便让她在?车轿中歇息,什么时候坐乏了再出来骑会儿马。她听闻后掀开窗子:“怎么了?莫不是……又?生出了什么变故?”面?对她如惊弓之鸟般模样,墨风连忙道:“一切安好,殿下莫要?惊慌。”“属下只是来向您请示,前方即将离开主城,余下还有近百里荒野山路要?跨越……您看,咱们要?不要?在?这里先歇歇脚?后面?也好一鼓作气穿过山路。”墨风乃是亲卫军的将领,在?运筹帷幄方面?肯定比她更?加纯熟。宋辞没有异言,点点头?答应了他的提议。于是在?官道的最后一个驿所,车马长龙徐徐驶入,亲卫们一半去喂马刷毛,检查货物,另一半喝水用饭。快速吃完喝完后去交接差事,换另一批人休整用饭。中途,忽有新的商队陆陆续续进到驿所里来。车上没有押送什么货物,众人的精神看上去也十分爽朗,半点疲惫全无?。宋辞与?墨风不动声色,但?暗地里却默契地对视一眼,集结起周身全部的警惕。其他亲卫们也纷纷将视线打量过来,无?论用饭的,举着水囊饮水的,刷毛的……眼神有一搭没一搭瞥向新来的人群。新来的商队状貌自然?,看不出鬼鬼祟祟的异样。甚至,她能从他们的言谈相处间看出一股松弛和轻快。这更?加引起了宋辞的怀疑。在?现今这种时候挂旗走商,车上没带货物,还这么的……快乐。倒也不能说快乐,只能说整个西丘上下多半百姓都?因战乱和疫病,深陷忧愁惊惧。他们不仅没有愁容,还如此逍遥闲适……不对劲!这不对劲!宋辞给了墨风一个眼神,示意早走为妙。墨风会意,正欲动身集结下属。这时,商队中有人映出一张笑脸,凑过来企图与?她攀谈。“姑娘,你这是打哪儿来啊?要?出北境?还是才?入北境?”宋辞看着他,心中警铃大?作,不知该如何接话,竟空留久久沉默。那人也不恼,依旧是笑,和颜悦色道:“你的胆子可真是不小啊!这种时候还敢出来走商!”墨风阔步赶回来,隔在?两人中间,随着话语将手握上剑柄,蓄势待发:“这位大?哥胆量也不差,明知是‘这种时候’,不是照样出来走商了吗?”男人厚道一笑:“一家老小等着吃饭呢,实在?是没办法呀!”墨风指腹在?剑柄的暗纹上摩挲,佯装闲话家常般攀谈,获取讯息:“你们是去取货?”“不是,货物早都?送妥了!”男人摆了摆手:“咱们是北境人,无?奈周边好几个月都?没生意,只能接的远了些,送取都?在?中原。虽说一来二去折腾完,银子也不剩什么了,但?总比没有强!你说是吧?”男人似乎很健谈,说起来便掏心肺腑,恨不得将所有底细都?告知给他们,看起来非常实在?。聊着聊着,商队里其他人也陆续加入了谈话,你一言,他一语,令原本剑拔弩张的局面?搞得热情熟络。“兄弟!我看你们的装束和所用兵器,还有体格……跟寻常商队镖局全然?不同?,敢问在?哪里高就啊?”墨风懂得权衡轻重,在?心态上无?形给出威压:“我等是府中亲卫,自幼便经历过严苛训练。”“哎呦!”“哎呀呀!”“怪不得呢!”商队的男人们个个露出惊叹的样子,羡慕道:“方才?刚进来时,大?老远我就见你们气势非凡,个个生得人高马大?的!一身腱子肉!果?然?都?不是普通人啊!”“冒昧问一句,诸位是哪个府上的呀?能养得起这样一大?群精兵良将,恐怕也得是一方权贵吧?”墨风眉心微拧,头?脑飞速运转。本着与?生俱来的谨慎,起初,他不想过多透露几人的身份。但?后来想了又?想……有时候表明后台,何尝不是一种对自己的保护呢?让旁人为他们身后的势力所忌惮,不敢轻易招惹,没准能替自己免掉许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