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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第1页）

当日，军机处领班大臣是恭亲王，大概觉得因陈国瑞之事，得罪奕譞或左宗棠任何一方，都不明智，还是居中作老好人比较恰当。于是，有了这么两条处理意见：首先，不追究陈国瑞的过错。虽然&ldo;该侍卫谬妄至此&rdo;，本应惩处，但是&ldo;剿贼吃紧&rdo;，还是&ldo;姑示包容&rdo;。其次，给左宗棠一个面子。将陈国瑞及其军队调离神机营，交由左宗棠节制。表面上作了处理，实际上什么也没处理。不予处罚，固然是没有处理；将他调到左宗棠麾下，好像是将处理之权交给了左宗棠，其实，是堵他的口。&ldo;嗣后该侍卫营中军饷军械，即由左宗棠随时拨给。此中轻重机宜，谅该大臣自能斟酌办理也&rdo;。

统帅之所以为统帅，就是要做到两句话，所谓&ldo;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以外&rdo;。其实，&ldo;决胜&rdo;之事，多有赖于前线将领的现场指挥，主帅身处&ldo;千里以外&rdo;，是不能&ldo;遥制&rdo;的。主帅在&ldo;帷幄之中&rdo;，除了制定整体战略，真正要竭尽心力&ldo;运筹&rdo;的乃是饷需问题。湘淮诸帅，自起兵到裁兵，从东南到西北，大部分时间、精力都用在筹饷上。甚至可以说，主帅威信之所以能够建立，领导能力、人格魅力固然重要，筹饷的本事才是实实在在的功夫。否则，书生带兵，仅靠道德文章，没有银钱粮草，武将们是万万不会服气的。&ldo;筹饷难于筹兵&rdo;，是曾、胡、李、左的共识；无饷不可添兵，则是具体操作的常识。明白了这一点，就不难想象，左宗棠必对突然增的三千陈军（谕旨限额之数），深感棘手。但是，陈国瑞既然开得出七两五钱的高价，不言而喻，他的饷源早有着落，并不需要左宗棠&ldo;随时拨给&rdo;（至少短期内如此）。不需要经济支持的话，名义上归不归左宗棠节制，对陈国瑞来说，有什么本质区别？陈军的早期投资，必然来自奕譞的拨款，花了神机营的钱，不听神机营的令，怎么可能？所以，实际上的控制权，左宗棠并没有得到；当然，他也不希罕得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名义上场面上大家得过且过，私底下实践中大家该干嘛干嘛。所以，&ldo;此中轻重机宜&rdo;，&ldo;该大臣&rdo;心中有数，必定能&ldo;斟酌办理&rdo;。&ldo;该侍卫&rdo;心中也很亮堂，高薪挖兵、抢夺装备的&ldo;既得利益&rdo;不被剥夺，以后收敛一点，还是能做一支自由自在驰骋在华北大地的&ldo;游击之师&rdo;。

当日剿捻，大部队有三支，分别由左宗棠、李鸿章、都兴阿统率，重大战役，也由此三路大军应付。陈国瑞游玩其中，打仗的机会不多，闲得发慌，甚为无聊。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无聊之日？要文斗，不要武斗（汲取与刘铭传争斗大败的教训），那就只好骂人。他写信给左宗棠，&ldo;历数其短&rdo;，如排挤曾国藩，是为&ldo;背恩&rdo;；压制鲍超、蒋益澧等人，是为&ldo;攘功&rdo;。陈国瑞并非言官，所言之事，跟他本人没有一点关系，而且都是诛心之论，辨无可辨。左宗棠收信后只有摇头苦笑，他不能也不屑于回信对骂，所以只有憋下这口怨气。陈国瑞还不罢休，将信稿交给奕譞，嘱为代奏，俨然把自己当作维持风纪的御史。下级如此猖狂，但又不能&ldo;节制&rdo;，再被他骂上几回，笑话必然越闹越大。因此，左宗棠借口所部与陈军相隔遥远，不利指挥，请求将陈国瑞交由山西巡抚节制。但是，军机处既然把皮球踢过来了，再要踢回去是不对的，所以谕旨云：&ldo;仍着左宗棠随时调度，不必有所顾忌……该大臣身为统帅，不得诿诸他认为自全之计&rdo;；左宗棠都管不了，别人怎么管得了？而且调离神机营本就是你左宗棠的建议，好事要做到底，这时候想卸肩，恭亲王自然不答应了。

但是，没过多久，陈国瑞&ldo;游击&rdo;到山东境内，左宗棠奉命专防直隶运河两岸，调度实有不及；恰逢李鸿章督师北上，进入山东境内。于是，朝旨俞允前请，将陈国瑞调归李鸿章指挥。李鸿章是刘铭传的上级，按照陈国瑞的作派，不和他为难是万万不能的，但是，不过两月，清军就取得了剿捻的全面胜利，陈、李之间也就来不及发生不得不说的故事。事后封官进爵，陈国瑞战功虽不卓著，但也开复以前处分，并赏给云骑尉世职。诸军旋即裁撤；左宗棠楚军入西北，李鸿章淮军变成防军，陈国瑞两不相与，无所事事，遂往来江苏、直隶间，终日游玩。九年，发生天津教案，他并未参与动乱，前已说及，略去不表。综观同治七、八、九年间，陈国瑞优游疆场，交结王公，无功而受禄，有事则开骂，一帆风顺，万事如意；如前所谓，正是一段&ldo;事机最顺、意气最盛&rdo;的黄金岁月。但是，祸福相倚，动静相生，陈国瑞这种人注定不能过上平淡无奇的生活，不是他自己无事生非，就有别人要借题发挥。在扬州邂逅李世忠，就打破了陈国瑞的幸福生活。

五、相期无负平生（上）导言

据说，同治三年某月某日，湘阴文庙生出一株灵芝。郭崑焘写信给他哥哥嵩焘，开玩笑说：&ldo;文庙灵芝，殆吾家之祥&rdo;；去年，郭嵩焘署理广东巡抚，崑焘此语，恰说此事。但是，另外一个湘阴人不乐意了；这年十月，他因肃清全浙之功锡封一等伯爵。较之五等封爵，区区署抚算个什么事？哪里配得上灵芝瑞应？所以，他说：&ldo;湘阴果有祥瑞，亦为吾封爵故。何预郭家事乎！&rdo;遂致书郭嵩焘，争此吉兆归属。二人互不相下，&ldo;以兹小故，寖成大郄&rdo;。这个湘阴人，便是郭嵩焘的亲家大人左宗棠。